君韶歌奇道:“你说因为救一个孩子才和他们接下梁子是怎么回事?记得你那天好像和那群黑衣人也说过同样的话。”
慕容逸尘神色郑重地道:“事情还要从一个多月前我刚到临川说起。那时我一路从江南而来,盼望能够到桃源谷向君大哥挑战,于是赶到临川之后便兴冲冲地找寻船只渡江。不想那天正值众船家与当地的乡绅打官司,我找了整整一天都没有找到一艘船,眼看天色不早,只好先在城中的福顺客栈住下,准备次日再觅船过江。那天我实在是有些累,连饭也不曾吃就先行睡下,没想到睡到半夜居然饿醒了。”说到这里,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继续道:“我胡乱吃了几口干粮充饥,本打算回到床上继续睡,可就在此时我听到隔壁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声。本来那两个人的声音很低,然而一是夜深安静,二是我向来耳力过人,因此他们说的话就断断续续地传进我的耳中。”
“只听其中一人道:老冯,事情办好之后我立刻向堂主禀报,你就等着堂主的奖赏吧!就听另一个年纪稍大的道:小魏,你也莫要太过谦虚。这次的事儿能成,里面也有你的一份功劳。等我向堂主说说,咱们两个一同领赏。两个人相互谦虚了一会,只听先前的那小魏又道:说来这李富城也真是八辈子不修,你说他什么不好收藏,偏偏收藏那样东西。收藏也就收藏了吧!可咱们堂中派出的人不论拿多少钱他也死守着不卖,一来二去把堂主给惹急了,干脆连钱也不给,叫咱们直接抢。可笑那李富城到头来是一无所有。那年纪大的老冯却哼了一声,说道:这就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他若当初乖乖地将此物交给咱们,那三万两黄金岂不都是他的。可他实在不识相,不但屡次拒绝还竟然仗着自己有两个臭钱就敢雇人四处打探咱们的底细,所以今晚务必要把他一家做了,将那东西拿过来。我本来还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然而听到这句话顿时惊醒,才知道隔壁住着的乃是杀人越货的绿林人物。当下我屏息凝神,仔细听他二人的言语。只听隔壁房中有人来回踱步,小魏又道:算来赵十四那家伙也该把人领来了,怎的现在也没动静?那老冯道:莫急,再稍等片刻。隔壁静有片刻,那小魏忽道:老冯,你说上头要那东西有什么用?那老冯冷笑道:上头的意思我怎会知道,莫说是我,恐怕堂主也是不知。要知道,咱们这些人可是外头的,比不得上头的人身份高,所以有些东西咱们是绝对不会知道的。小魏又道:又是这样神神秘秘,咱们在中原这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就不能看在这一点上让咱们多知道些内幕吗?那老冯的声音忽然变得极为严厉,道:小魏,你这些话也就是在我面前能这么说说,要是给别人听到了,你还有命吗?咱们能够侍奉……已经是莫大的光荣,忘记咱们当初……不就是这样吗?你这些话太大逆不道,……快念。这老冯的话中有几处又故意压低声音,我怎么集中精神也听不清楚。接下来就听他们似有似无地在念诵什么,既听不清楚也听不明白。噢!好像有两句是什么十二常住什么什么王,无数世界诸……诸……好像是诸国土。就像在念什么经一样。咦?梁大侠、君大哥,你们怎么了?”慕容逸尘发现梁孤鸿和君韶歌的脸色不知为什么突然变得有些难看,甚至还带着莫名的震惊。
二人匆匆对望一眼,君韶歌轻轻道:“没什么?只是我们有些好奇罢了,你接着往下讲。”
“不错不错,你接着往下说,”梁孤鸿干咳两声,若有所思地摸起腰间的葫芦,呷了一口酒。
慕容逸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才继续道:“过了有一会儿,屋顶上的瓦片突然发出几声轻响,就听隔壁的念诵声戛然而止,那老冯道:来了。说话间,就听隔壁吱呀一声,接下来是几下风声,似乎有人从窗口跃出。我急忙将后窗推开一条缝,只见三条黑影疾风般地向城东飞驰而去。我想这几人肯定是要去干那杀人越货的勾当,这种不仁不义的事叫我给听见岂有不管之理。于是我连忙穿好衣服,也从后窗跃下向城东赶去。可我跑有几步方才想起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个李富城家在城东的哪里,就这么胡乱跑有半个时辰才遇到一个更夫,按照他的指点我终于找到李家。可是”说到此处,他的脸上忽然露出深深地愤怒和愧疚之情。
“我来得太迟了,李家宅院里已经横七竖八的倒满了尸首。那是我头一次看到那么多的死人,不由得愣在当场。就在这时,从后院跑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她浑身是伤,鲜血横流,看样子支持不住多久,然而手中却紧紧抱着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双目紧闭,也不知是死是活。那小姑娘乍一看见我不禁吓得连连后退,可就在这时,一根带着铁链的短枪从…从她背后贯穿。”慕容逸尘说到这儿突然语止,眼中满是悲愤,房中顿时陷入沉默。君韶歌负手站在窗前,深邃、平静的双眸中泛起淡淡的涟漪。梁孤鸿坐在木凳上缓缓喝着葫芦中的酒,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自眼底闪过。
对一个小姑娘都能下此辣手,可见对方是何等的残忍。
半晌,慕容逸尘才调整一下心情,接着道:“那小姑娘突遭重创,手里的男孩便要掉在地上,我急忙上前接住那个男孩,却看见小姑娘已经被那根短枪上的铁链拽得向后方飞去。似乎看出我和那些人并非同路的,那女孩拼尽全力叫我带着男孩快走,可她自己却……却被那根铁链远远地甩出去,随着一声惨叫就……就这么死了。接着,从后院走出几十名黑衣人,他们见我抱着那孩子就威胁我将那孩子放下。哼,我要是这么做还是人吗?当时我就和他们动起手来,那些黑衣人比起三天前的那群黑衣人可差得远了,没用多久就被我杀掉十几人,余下的大概认为我不好惹,于是纷纷逃走。我当时担心那孩子身上有伤就没追击,但是我也没有回客栈,而是抱着那孩子躲到城外的一座破庙里。没过多久,那孩子醒来了,可能是受到的惊吓太大,不停地哭着要找娘。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骗他,说爹娘有事暂时将他寄托在我这里。好说歹说,总算把他哄住。天亮以后,我先点了他的睡穴将他藏在破庙的梁上,这才进城打探消息,可是打探到的却是李家亲友也在昨夜尽数遇难,官府的人胡乱地瞎忙一气,最后只能归结为流寇作案。我深知这孩子已无家可归,如果再待在这临川城中恐怕会被黑衣人所害,索性将他带在身边乘船渡过洞庭湖。谁知就在渡湖之后,我又先后遭到几拨黑衣人的暗杀,特别是在茶摊的那次,那些黑衣人化装成卖茶的老翁和过路的行人,想用在茶水中下毒然后再群起攻之的方法暗算于我。幸亏当时一个过路的黄衣人提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却也因此,我更加不放心将那孩子随便留下,是以直到茶陵的时候他还和我在一起。这一路上我试着问他记不记得那夜的情形,谁知只要我提到半句他就吓得哇哇直哭。我知道他年龄太小,受到的刺激又太大,所以也就不再问他什么,除了知道他叫李飞翎之外,其余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隐隐地觉得李家被灭和一件什么东西有关。”
“这天傍晚,我二人终于到达茶陵城外五里处的树林里。一进那片树林,我就觉得不对,偌大的树林本来静悄悄的,可是林间却不时有惊起的鸟群。果然,没走几步,从树上就飞下六七十个黑衣人拦住我们的去路。那时我都已经是见怪不怪,一见那些黑衣人现身就将小翎放在道边,冲上前去和那些黑衣人动起手来。我自以为这些黑衣人和前面我遇到的那些一样不需几招就能解决掉他们,根本就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接触到小翎。可是我随即发现自己错了。这次来的黑衣人身手远在之前的那几拨人之上,而且下手十分狠辣。我才和他们动手没多长时间小翎就被一些人抢走了。我大急,拼命追赶那几个抢走小翎的黑衣人。但是身后追来阻挡我的黑衣人令我分身乏术。正在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从树林中飞出一人,那人武功极高,只是晃个身就将那几个抢走小翎的黑衣人震飞,之后他带着小翎向我走来。我定睛一看,来的竟然是在茶摊提醒我的那个黄衣人,他将小翎轻轻放在我的怀中,对我道:看好孩子。说完,掌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长剑,接着人就像闪电似的冲向那群黑衣人。那样快的剑法我从来没有见过,只见他的身影仿佛虚空中幻化出的一般那样不真实,手中的长剑也被他舞动得难以看清。那些黑衣人虽然人数众多,但在他手下却不过转眼间就全部都被他解决掉。事后他微笑着走向已经看呆了的我,问道:你是否觉得我下手太重了?我摇摇头,告诉他我虽然不是一个嗜杀的人,但是也知道这群黑衣人实在是残忍成性,如果不将他们消灭,不知还会有多少人遇害。他笑了笑,跟我说其实他早在茶摊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我,只是有意试探而已,我自茶摊之后一直没有遇到的危险其实都是被他给提前解决了,只是他也没有想到这群黑衣人竟然像是提前知道的一样在此设埋伏。我很好奇向他询问身份,谁知他反而一笑说既然相逢便是有缘,有缘又何必再知会姓名。他还和我说其实他与李家也是旧识,那日风闻李家已遭人灭门就立刻赶到临川,发现小翎还尚在人世,所以就一路寻着线索找来,如今这群黑衣人的布控越来越严密,他已不想再牵连我,所以希望我将小翎交给他。我见他接连两次救我于危难,并非心怀歹念之人,因此就将小翎转交于他。直到他抱着小玲消失在树林中,我才动身向茶陵走去。再后来,就是我离开茶陵之后按照大哥对我描述的路线找寻桃源谷。我原以为茶陵城外的一战已经摆脱了那些黑衣人,却不想……咳咳……咳……”提起这一路来的所见所闻,慕容逸尘不禁百感交集,以致情绪激动,剧烈地咳嗽起来。
君韶歌连忙喂慕容逸尘吃下一颗安神调气的药丸,又扶着他躺下。直到慕容逸尘熟睡之后,他才与梁孤鸿走出木屋。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明月高悬,月下的桃花林罩上了一层银纱玉幔,就连地上的花瓣也染上点点斑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