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三章 解惑(2 / 2)天行健之民国传奇首页

于世昌笑着说:“小兄弟,我们进去谈。”

两人进屋坐定,仆人送上清茶,于世昌说:“你也不必自谦。老夫在这江湖中数十年阅人无数,像你这样,小小年纪就内外兼修到如此地步的,实在不多!最难得的是你为人内敛敦厚,少见年轻人惯有的浮躁轻狂,这就更不易啦!”

天行原本心中有难解之事,无法排解,才想到来找于世昌,没料到于世昌如此看重自己,心里反而有苦难言了,只好谦虚地笑笑,说:“前辈如此说,天行实不敢受。自从晚辈下山,不过一载,身边没有了师父和太师父的指教,心中很多困惑不能纾解,今日冒昧前来,是想向前辈讨教的。不知前辈可愿赐教?”

于世昌捋捋花白的胡子说:“有什么,但说无妨。老夫愿闻其详。”

天行一时倒不知道从何谈起了,想了想说:“原本我下山的目的很简单,找到先师的家人,将先师好好安葬,完成他的遗愿,就回去继续跟着太师父修道。可是因为迟迟找不到先师的亲人,只好滞留在此地,虽然遇到了干姐姐和姐夫,待我如家人一般,可是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让我觉得好像有股力量把我卷入其中,总是身不由己。我不知道是不是要继续这样待下去。可否请您老给我指条明路。“

于世昌用手捋了捋胡须,说:“嗯,你的事我听说了一些。你救了潘玉真,她也曾舍身救你。要说元彪这两口子对你倒是有真情义。不过,你最近经历的这些事也正是因为他们而起,所以你想远离是非,但又碍于情义而犹豫不决,是不是?”

天行点点头,道:“正是,还望前辈指点迷津。”

于世昌略微停顿了一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抬头看着天行说:“你可知道元彪的底细?”

天行说:“不很清楚,只知道他们行商,但似乎不是这么简单。”

于世昌放下茶杯,说:“元彪和潘玉真可是长春城的土皇上啊!他们两人都是土匪出身。元彪的父亲元战虽然洗手不干了,可他的人脉上可通张大帅,下可达三教九流,大儿子又是师长,这年头,有枪杆子撑腰就说一不二。长春的政要们大都得到元家的好处,更有元战的侄子当着警察厅副厅长,元彪的生意踏着黑白两道,把持着长春商界命脉多年,同时也是这里黑道的老大,江湖上人称彪爷。再说潘玉真,他爹在白山竖旗多年,山寨兵强马壮,和元战是拜把子兄弟。潘玉真是二丫头,别看大字不识几个,却是颇有心计的,元彪能有今日,多亏娶了她,她就是元彪的主心骨,连她爹潘雷也很是倚重这个丫头,可谓一手托两家,所以江湖上都称她二掌柜。要说你初到长春,就和他们结下恩义,也是不同寻常的际遇了。但是,凡事皆有两面,他二人就是是非之地,不管他们是不是有意,你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卷进去,所有肮脏的、血腥的东西就会不断地纠缠着你。这就是你的苦恼吧!“

天行心情更加沉重,无言地点点头。

于世昌轻轻叹了口气,眼光投向屋外的沉沉夜色,接着说:”孩子,看见你,就想起当年的我。四十多年前,我和你差不多的年纪,跟着师父下了武当山。经历了许多风雨之后,才知道山下的世界是我们修道之人真正的磨练。就好像是一片树叶,把它放到古井之中,它自然静得下来。可是如果把它放到惊涛骇浪之中,它是否还能安之若素呢?还记得,我师父曾对我说,如果历经红尘之事后,我再回到山上修行,境界必然会更上层楼。可惜,时至今日,我已鬓发皆白,却仍然羁留于此,实在是平生憾事啊!“

天行闻得此言,心有所感,默然不语。于世昌收回目光,看着天行说:”孩子,你可想过,自你下山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踏入了是非之地。不论你是否和元彪、潘玉真有没有瓜葛,都会有恩义情仇的纠葛,都会有金钱权势的诱惑。更何况,时逢乱世,内乱外侮,人们的性命如同蝼蚁,你将面对的是背道而驰的天灾人祸,如何修炼自己,如何济世救人,这就是你修道的必经之路。你以为,所谓麋鹿戏于前,泰山崩于后的定力,是仅仅靠静心打坐就能做到的吗?“

天行听得背后发冷,以前发生的种种事情在脑海中不断闪现,渐渐体味出于世昌话里的意味,不由得站起身,拱手拜谢道:”多谢前辈的教诲,晚辈必当铭记在心。想想下山后经历的种种,果然如前辈所言,魔在心中,究竟是自己的定力太浅,才有困惑。不见风雨,不知晴天。晚辈受教了。“

于世昌会心地点点头,说:“你尚年轻,又是刚刚出道,经历尚浅,却能不慕权贵,能有如此定力已经不易了。如今,你我生逢乱世,被大势裹挟其中,常有身不由己之事。但,只要秉承天道人心,方不会迷失本心。恐怕,这也是给你取名之人的期冀吧。”

天行深为感佩,忙道:“正是,晚辈的名字是太师父所赐,他老人家的教诲天行时刻不忘。今日得到前辈的真言,晚辈感激不尽。已经打扰多时,晚辈就此告辞。”

于世昌起身相送,笑着说:“我这老宅就像是闹市中的一口古井,你若想清静就来此一叙。老夫有清茶素食,还能活动活动筋骨。好久没有这么舒服的推手啦!”

天行连连称是,告辞而去。出了于府,天行不急于回家,徐徐而行,心里还在不断琢磨于世昌说的那些话,想着过去发生的事,也想着今后的打算,如此,绕了好大个弯路才回到元公馆,竟已经三更天了。两个守门的保镖看到他说:“哎呦!你可回来了!夫人都急坏了,怕你出事,派人出去到处找你,快进屋吧。”

天行赶忙进了大客厅,迎面老梁一见他就说:“太太,天行少爷回来了!少爷,快,太太都急坏了,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天行心里过意不去,看到满脸忧虑的潘玉真从沙发上站起来,对他说:“天行,你去哪了?怎么这么晚?没出什么事吧?”

天行带着歉意说:“姐,是我的错,回来晚了。我没事,让姐担心了。”

潘玉真打量着天行,见他毫发无损,松了口气,说:“没事就好,坐下吧。老梁,你叫他们锁上大门,你们也都去睡吧。”

老梁照着吩咐去了,潘玉真看着天行说:“你去哪了?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吧?”

天行说:“姐,我真的没事。我就是出去走走,突然想到了于老前辈,就去他府上坐了坐,就回来晚了。怪我光顾着想事,忘了时辰了。都这么晚了,姐快回屋睡吧。”

潘玉真这两天一直注意到天行心事重重的样子,又听说他去了于世昌那里,知道有些事情遮着盖着并不能解决问题,于是问道:“天行,我看得出来你这两天有心事。有什么事不能和我说么?”

天行不想生出什么误会,就说:“姐,没什么大事,就是和于老前辈闲聊,真的没什么。”

潘玉真变得严肃起来,说:“天行,你不要瞒我。你有没有心事我看得出来。我知道,因为开煤矿的事,让你卷进这些打打杀杀的勾当,你不想做,可是又为了我们不得不做,所以心里憋屈的慌,对不对?”

天行看到潘玉真认真起来,只好说:“起初是有些别扭,但现在想明白了。姐就别为这事伤脑筋了。宫本已死,暂时就没人来捣乱了,孩子们也回去上课,姐也可以安心养养身体,别想那么多了。”

潘玉真看着天行很是诚恳的样子,不好追根问底,想了想说道:“天行,前一阵子忙东忙西的,找你师父家人的事也没顾上催问。现在煤矿的事算是开了局,后面就让你姐夫自个儿折腾去,我给你盯着找人的事,总也让你师父尽快入土为安呀!”

天行听了动容道:“是,我和先师名为师徒,情如父子。先师已过世一年了,却还不能入土为安,这是我的不孝。姐,我想亲自去找先师的亲人,尽快将先师安葬。”

潘玉真一口答应,说:“好,明天我就给你派些得力的人手。孩子们你也不必跟着了,我多找些可靠的人看着就是。不论需要什么,你跟我说。还有,虽说你师父已经火化,我看还是要订口上好的棺木,立个石碑。碑文你来定,还有陪葬品,别让你师父在那边缺什么,我让人把所有这些先备齐了,只等你这边一有信,咱就给你师父风风光光地安葬好,全了你做徒弟的孝道。你看可好?”

天行连连点头,说:“姐想得周到,都听姐的。今后我会常在外面跑,姐和姐夫有什么事就叫我回来。你们也要当心,宫本虽然死了,他的党羽还在,也说不好会贼心不死。对了,洪帮那边怎么样了?我们抽了黑签,还算不算?”

潘玉真看似不经意地说:“这些你就不必操心了。你以为我们是泥菩萨吗?至于洪帮,让他们找日本人算账去。你就安心办好你师父的事吧!行了,再不去睡,天就亮了。我也困了,明天再说。”

两人上了楼,各自进屋去了。潘玉真和衣坐在床上,望着微微透过月色的窗外独自出神,好久,叹了口气,和衣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