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姜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有殿下运筹帷幄,我只需要听令行事就行了。”
这是周桓一向最喜欢的回答。
没有废话,简单明了。
可他心底突然隐隐燃起怒意,不知从何而起,搅得一时间他心烦意乱。
他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陡转凉薄,“二小姐还真是清醒,明白自己的身份。”
“希望有朝一日成了宁王妃,也别自以为是。”
花姜露出惶恐,离开座椅伏倒在地,“殿下放心,花姜绝不敢生出二心,更不敢僭越半步,殿下需要我,我可以是任何人,殿下大功告成,我便是一个女医,立刻回到自己的江湖中去。”
满室寂静,只有院中小鸟发出叽喳的声音。
花姜瞥起余光,看到周桓的身影步步走近,仅仅是暗影,已然带着压迫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再往下压了压,衣袖随着动作往上拉。
周桓脚步一顿,“你受伤了?”
花姜往后缩手,但周桓的动作更快,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撩开衣袖后,花姜的手腕上赫然两道青紫的痕迹,有一处已经结痂了。
他伸出拇指轻轻拂过,指腹温凉,恰似初夏的晨风掠过。
“殿下,疼。”
花姜忍不住缩手,却被周桓轻轻拽住。
她故意没有擦药,就是等着今日让周桓看见。
她既已下定决心为自己谋划,就不会再等着周桓某一日可能的醒悟。
她又不是真的纯如白纸的闺阁小姐,男女之间的暗流涌动,稍稍推波,就能助澜。
果然,周桓满心的无名烦躁突然就消散了。
他牵着花姜的手坐到软榻上,取了金疮药替她涂抹。
“你自己就是大夫,受伤了不会用药吗?”
花姜的声音软软的,和平常大不一样。
“毕竟是在相府,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若是传到宋相耳里,只怕会觉得我不安分。”
周桓垂着眼睫,长着薄茧的指腹在花姜手腕上轻轻来回。
这双手,曾经执过朱笔,也掌过刀剑,起落之间,便是无数人命和鲜血。
可此刻,他只专心用这只手捻转于方寸之间,轻柔细致,仿佛只是寻常的世家公子,认真做着无关风月之事。
“我小时候受了伤,皇姐也是这样给我上药的。”
提起长公主,周桓的眉眼柔和下来,思绪似乎也飘得很远。
“母后生我的时候难产,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终归身子亏空,强撑着等我册封太子之后,散了最后一口气。那时候我一岁,皇姐刚好及笄,正是议亲的年纪。皇姐是周朝的嫡长公主,身份尊贵,又得父皇宠爱,可她不放心我,不敢将我独自留在宫中,婚事一拖再拖。”
“很快,父皇就立了继后,在我两岁那年生下了四皇子,四皇子生来就玉雪可爱,很得父皇喜欢,甚至有人说,父皇会废黜我,另立太子。”
花姜不解:“储君之位,关乎国本,岂能轻易废立?”
周桓笑了一下,眼底却沉沉未动,“谣言自然是有心人传出来的,可传的人多了,听的人便信了。但恰在那个时候,父皇突然得了重病,甚至一度传出病危。是皇姐日夜守在父皇身边,谁说的话她都不信,她求佛、寻医,下定了决心要让父皇好起来。”
“就这么艰难过了五年,父皇真的好起来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父皇对皇姐极度信任,连带着对我,也多了许多耐心,并放言绝不会易储。只可惜......”
他顿了顿,那些鲜活却总是朝着光亮前行的回忆陡转直下,落在了这个载满遗憾的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