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玄影只觉得心口钝钝的疼,一时难以呼吸畅通,眼前一黑便突然向后倒去,陷入了昏迷。
寒枫连忙上前扶住欧阳玄影,在触碰到那刺骨的冰冷后也是微微一震,紧接着冲着何安归谦卑地欠了欠身。
“三年来皇上勤于政务,丝毫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此番为了赶路,更是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来。如今看到林小姐的尸身……确实是受不住打击了。多谢何先生今日助皇上见林小姐最后一面了。”
“不必。”何安归淡淡地摆了摆手,看着冰棺里的林筱冉一阵心疼,“我了解筱冉的性子,若是她在,这最后一面,她也是愿意见的。”
“让皇上做一个明君吧!就当是为了筱冉的遗愿。以后……别让他再来了。”何安归的目光幽幽收了回来落在欧阳玄影身上。
“这……只怕由不得我。”寒枫轻轻叹了口气,看向那个静静地躺在冰棺里的女子,终是背着欧阳玄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没有人看见,何安归青衫之下一双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青筋暴起,反反复复。
让欧阳玄影见她最后一面,他也是很纠结的。更遑论和欧阳玄影说的那些话,他心中亦是百般纠结,以至于……完全失了往日的稳重。
“你们都出去!”就在所有人还沉浸在欧阳玄影吐血的震惊里的时候,林筱渺冷着小脸,低吼了一声,目光紧紧锁在何安归的身上。
“阿渺……”齐夜皱了皱眉,伸手拉住林筱渺,生怕她一个冲动在林筱冉的灵堂上做出血溅三尺的举动。
纵然何安归不该轻易放一个害了林筱冉的人进灵堂,可他终究是天下第一谋士,不能轻易开罪。所以,齐夜还是很希望林筱渺能够等冷静下来了再来处理这些事情。
“我有些话要问问他,你们先出去吧。”面对齐夜,林筱渺还是软了语气,只是还是没有退半分立场。
齐夜犹豫地看看林筱渺又看看手无缚鸡之力的何安归,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你自己注意些。”
纵然这里是岳阳城,是夏木国的领土,纵然她是南阳唯一一个手握重兵的女王爷,也不能随意杀人。尤其是……这个人还是林筱冉这个护短的家伙找来的。
“我自有分寸。”林筱渺这一回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齐夜,直到齐夜半推半劝将林子轩等人劝了出去。
“岚王爷……”
噌
林筱渺腰间的软剑毫不停顿地脱鞘而出,精准无误地架在何安归的脖子上,那双墨黑得堪比黑夜的眸子里透着恨意和怒火。
“何安归。三年来,我以为你多少是了解我的性子。我没有找你的事情,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今日你若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本王也必不会介意血溅灵堂的。”
“岚王爷说笑了。”何安归摇了摇头似乎全然不明白林筱渺在说些什么,“我一个小小谋士,能有什么事瞒着大家……”
“是么?”林筱渺嘴角露出一抹嗤笑,长剑又靠近了一分,“那本王就提醒你一句。比如……你的来历。别说你只是夏木国随便一个弄堂里的小书生!若是夏木国的小小书生便能成天下第一谋士,那这天下还有诸国什么立足之地?你说是么?何先生。”
何安归眼底迅速流过一抹震惊和慌乱,又很快被按压了下来,浅笑地看着林筱渺,似乎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何先生不必急着否认!本王不是空手套白狼的人,这么说自然是察觉了什么。要不然……何先生可以跪在筱冉面前,就在筱冉面前!告诉她!告诉本王!你没有任何事瞒着她!”林筱渺只要一想到自己手中查到的那些东西,心中的振奋就减不下来,可是一想到她的阿冉连死都不曾知道此事,她便却连继续的动力都卸了许多。
何先生顿了顿,没有看向冰棺,而是冲着林筱渺微微一笑:“岚王爷,人活在世上,总有些不能言明的秘密不是吗?难道岚王爷你敢说你就没有任何秘密吗?”
林筱渺的双眸微微眯起,紧紧盯着何安归,透着淡淡的杀气:“何安归!那秘密不是属于你的!你今日最好把事情全部说清楚,否则本王必让你筹谋的所有顷刻化为乌有!”
“不,你不会的。”何安归淡定地摇了摇头,丝毫不顾自己已经被软剑弄伤的脖子,“我所筹谋的,于你有利,于筱冉也有利,你不会轻易毁了的!”
“呵!”林筱渺冷哼一声,眉目间尽是嘲讽,伸出另一只布满薄茧的手触碰上了林筱冉的冰棺。
何安归轻轻一挑眉,心头突然弥漫开一种奇异的不安感。
林筱渺的眼中除了悲伤外,还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沉重,以及极淡的兴奋。这种兴奋……
果然,在听到林筱渺接下来的话后,何安归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下来。
林筱渺那低迷沙哑的声音轻轻飘荡在何安归的耳旁。
“何先生觉得,现在沉睡的阿冉和那人……像吗?”
“爹……”
林子轩在门外站了许久,看着林凯源一身白衫静静地驻立在窗口,看着那一树雪白得让人心殇的梨花,似乎陷入了沉思,就那么怔怔地立了一个时辰,而他也等了整整一个时辰。
林凯源缓缓回过头来,目光似乎有些恍惚,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来了啊……”
林子轩微微一愣,看到林凯源两鬓的斑白,心中狠狠一抽。
不知何时起,那个在他印象里一直高大的身影突然矮缩了起来,与记忆中那个拿着家法狠打他的人难以重叠。
“嗯。”林子轩点点头走进屋跟在林凯源身后,“爹,娘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林子轩从没想过,这一切都是一个局,而他兜兜转转却仍然是一个局外人。
他眼前这个人,这个他一直埋怨的人!却是不惜深陷其中,既保护他和冉冉,又在不断深入。
他曾怪,怪林凯源多情浅爱。放着那么才华横溢、举世无双的娘不要,偏去纳那么多妻妾!他曾怨,怨林凯源宁愿相信一个妾室的话也不愿意听他所说半句事实!他甚至为此再未唤他一声“爹”……
可是,三年前,冉冉告诉他,他的责怪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他的爱太深沉,深到不是他们能明白的,以至于三个孩子的误会。
如今……
三年后,他的另一个妹妹林筱渺却告诉他,他的怨也错得离谱!
当年,他就是因为信了他的话,才将他逼得去了军队里!他以为自己带在军队里没有靠到他半分,可事实上,他的帮助总是在他察觉不到的地方起着重要作用。不然……一个从来没有带过兵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年时间里真的坐到了大将军的位置!
可是现在,他知道了真相,却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说出亏欠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