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然覆墨上街买菜一向是伊比斯的特权。每次出门的时候他都带着一脸的傻笑，等回来进门的时候也是同样的一脸傻笑。要是在这之间他会一直带着这样一脸傻笑的话，大约在街上回头率会很高，能把走在旁边的大美女然覆墨的风头抢光。

不过，洛亦其想，就算伊比斯不带着这样明显的一脸傻笑的话，想来他和然覆墨一块走在路上，回头率也会挺高的。

撇开他那不时常在线的智商问题，他实在是一个很引人注目的年轻人，类似他那个光芒万丈的姐姐。

一个不学无术的贵族子弟，一个美丽的平民女孩，这样的组合极常见于各式各样的民间传说之中，这一类的民间传说情节也都大同小异，不学无术的贵族子弟看上了美丽的平民女孩，倚仗权势强迫她屈服，然后会跳出一个路见不平的武士，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武打败贵族子弟，最后和平民女孩走到一起。现在三个主要人物之中已经有两个到位了，不学无术的贵族子弟也的的确确喜欢上了美丽的平民女孩，就差个可以当主角的武士了。

洛亦其在四处流浪的那些年听过不少这样的故事，他想，在这个故事里他的角色应该是贵族子弟身旁仗势的奴才打手们中的一个，这样的打手在每一幕中都会被代表正义的武士打倒一片。

但发自真心的，他觉得，现在这一对贵族子弟和平民少女，其实挺搭的。大约是因为，这算是现在这个世上，他仅有的亲近的人了。

现在，又少了一个找不到了。

然覆墨走在街上时不时会吸引到旁人惊艳的目光。这些目光让洛亦其觉得有点不适应，不得不悄悄慢了半步，落在后面假装不是同行。感受不到周围人的目光让他稍稍松了口气，可是还没等他这口气出完，前面的然覆墨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他问：“你怎么了？走快一点啊。”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然覆墨就很自然地走过来，拉住他的手，牵着他往前走。

洛亦其感觉自己脸上腾一下全红了，一种莫名的紧张布满他全身，让他路都几乎没法走好，只能任由她拉着往前。

菜市在一个挺远的地方，时间已经近中午，菜市之上既没剩多少人，也没剩多少菜。买菜该在一大早，菜会新鲜一点，然而然覆墨一直习惯于在快中午的时候才出门，原因极度简单她爱赖床。每天太阳不高过墙头，她从来不会起床。偏偏她虽然起床极晚，晚上睡觉却也是最早的，平均每天有接近一半的时间要用来睡觉。托她的福，洛亦其和伊比斯每天早上都没得饭吃，只能饿着肚子去学院。蛮达每天天不亮就出门了，而大城主伊比斯和小队长洛亦其都是完全不懂做饭的人。

说起来，末叶行省骑爵，齐山城城主大人伊比斯，同时还是神廷第七神骑士殿下的弟弟，在这么大的碎花城里居然要一个人如此辛苦地生活着，连一个照顾起居的佣人都没有，一点贵族排场都不剩。洛亦其感觉那位光芒万丈的殿下大约和她这个弟弟没太大的区别，也是个没什么生活常识的人。这么看起来她还能记着给弟弟安排好住的地方，真是件不简单的事情。

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知道伊比斯失踪的事情了。

然覆墨笑眯眯地和卖菜的婆婆一番讨价还价，把一束看起来还算水灵的青菜装进菜篮子里，准备朝下一个摊位走，转头就看见洛亦其一脸的忧愁。她把手在洛亦其面前晃了晃，问：“想什么呢？

洛亦其回过神来，眼神不自主瞟了下篮子里的青菜。很惭愧他自己也是个极度缺乏生活常识的人，最开始的十几年就在那个小镇子里为了活命什么都吃，可是能吃的东西也不多，之后在那个物资不怎么丰富的哨所啃了大半年的土豆这玩意既当饭又当菜还便于储存，天草山上都爱吃。一直到他丢了半条命在那片沙漠里，拖着剩下的半条晕在齐山城城门之后，他才算是正式和外面的世界有所接触。外面世界的人吃的花样真的多，让他实在是大开眼界。然而他依然不知道现在躺在然覆墨篮子里的青菜叫什么。他指了指篮子，问：“你这是买的什么？”

然覆墨两只眼睛弯着像月牙儿，“这是青蓝菜，油炒着最香了，前几天才刚吃过的呀。”

洛亦其心里想着这做成菜之后和做成菜之前又不一样我怎么知道哪个是哪个，不过他本来也不过只是想转移下话题，于是装作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然后任由然覆墨拉着奔向下一个摊子。

几分钟之后，然覆墨的菜篮子中又多了几束绿油油的青菜。洛亦其很认真地比较了一下，发现新出现的这一种和之前一种，如果仔细分辨的话还是能发现它们的叶子形状有些区别的。至于做好了装在盘子里端到他面前，这点区别是不是还能区分出来，就是不好说的事了。于是他极为明智的决定换些别的话题。

“你去齐山城之前，住在哪啊？”

然覆墨正蹲在一个小摊前面认认真真地挑选一些圆滚滚的红色果子。她双手捧着一个果子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放到篮子里。篮子里已经有五六个差不多一般大小的果子，凑在一起像一根链子。

她伸手在面前胡乱比划了几下，估计只有她自己知道在比划什么，说：“就在……应该是从这还要更往东的地方。我们的村子就在一座很高很高的山脚下，村子边不远的地方还有一条很宽很宽的河。小时候家里大人都到河边洗衣服，不过不让我们小孩子去，我们就经常偷偷去，在河里抓小鱼小虾玩。”

这勾起了洛亦其的童年回忆，他小的时候也常去河边抓小鱼小虾，只是不是为了玩，而是为了填饱肚子。

老是不自觉勾起以前的那些东西是一个很不好的习惯，他努力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从这些回忆里退出来。女孩已经挑好了果子，结了账，翻了翻菜篮子里的东西，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说：“就买这些好了，我们回去吧。”

她顺手把篮子递了过来，一脸“这么重当然是你提”的表情。洛亦其只好接过来，但不管是提着还是挎着，总是觉得别扭。

比起提菜篮子，好像提把大剑实在是件无比简单的事情。

因为这个被装满了的菜篮子，回去的路感觉更长了。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着。洛亦其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依据魔法基础理论，魔能是充满着整个地面的，而魔法修习这件事情的本质，就是将人体的表面和地面做一个连通，让魔能能够像布满地面一样布满人的身体表面，也因此修习魔法的时候最好是挖个坑把脚埋进去，这样能变相增加人体表面和地面的接触面积。依照这个理论，所谓魔法师，无论是已经拿到认证的还是正在修习的，他们与其他人的区别就是，在他们的身体表面同地面一样布满了魔能。

这是一种简单的区别魔法师和其他人的方法，只是同样依据魔法基础理论，魔能的存在无法被观测，所以这种方法只是理论，无法进行实际应用。可是有一个特别的状况，在洛亦其开启瞳阵的时候，他能够看到魔能。

也就是说，在开启瞳阵的情况下，洛亦其可以应用上面所提到的理论，很简单的确定哪个人是魔法师，哪个不是。

而他曾经看到过，然覆墨其实是一个魔法师。但是她从来没有提过。

洛亦其自己也是半斤八两了，事实上，他的瞳阵拥有的这项能力，他也从来没有向第二个人提过。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瞳阵开启之后下意识地隐藏了这项能力。在他内心的深处依然存在着一些怀疑，也许是因为他发现了然覆墨也是魔法师却隐瞒了。然而同样因为他隐藏了这项能力的缘故，他没法直接问，她的魔法修习到什么程度了？怎么从来没听她提过？他没有办法解释他是如何知道她也曾经修习过魔法这件事情。他想了想，决定从别的方面了解一下。

于是他问：“除了蛮达爷爷，你家中还有什么亲人么？”

“我爸爸妈妈都还住在我以前住的那个村子里，另外我还有个哥哥，比我大四岁。”

“那他们都是做什么的？”

然覆墨偏头看着洛亦其，从他的脸上没看出别的东西，似乎只是无意间提及的一个问题。

“我爸爸和妈妈就在家里嘛，家里有好多好多地，都交给别的人种，他们就在家里收租子。至于我哥哥，他离开家好几年了，一直没什么消息，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洛亦其来说没什么帮助，他想了想，接着问：“蛮达爷爷是这么厉害的魔法师，你的爸爸妈妈应该也很厉害吧。”

然覆墨摇摇头，“我才不懂怎么才算厉害呢，我爸爸妈妈确实也是魔法师，不过厉害不厉害我就不知道了。”

“那你哥哥也是魔法师么？”

“对啊，我哥哥也是魔法师，他也是爷爷教的。”顿了一顿，她又说：“其实我也学过的，不过学了几天觉得不喜欢，就没再继续学了。到现在几乎全忘了。”

然覆墨突然这么说让洛亦其猝不及防，内心深处深刻反省，检讨自己居然会对她没由来地产生怀疑。他差点就直接道歉了如果不是没法解释自己到底如何知道她也修习过魔法的。

即使如此他依然没打算把他瞳阵的秘密与她共享。不得不说，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了。

回到住的地方，发现门上被贴了一张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