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位在皇城之内的第七神骑士府的一个小角落。夜已经很深,偌大一个神骑士府漆黑一片,没一丝的生气,唯独在这个小角落亮着一盏极微弱的魔法灯,光亮只能照亮它下面的那张桌子,和隔着桌子相对坐着的两个人的脸。
神廷新任第七神骑士和新任第七神骑士的姐姐大半夜不睡觉就在这坐着,还把氛围搞得像是在讲鬼故事。按照洛蕴墨的说法,既然现在讨论的是阴谋诡计,自然就要有一种讨论阴谋诡计的样子,就比如说这种月黑风高的夜里,找这么一个荒凉冷清,半夜里怎么看怎么也不像不闹鬼的大院子,点一盏照不出三步去的小灯。
但令洛亦其难受的是,您洛蕴墨大小姐白天在城外睡了一整天,天快黑去接的时候还没醒,到这个时候当然精神百倍,可洛亦其从昨天夜里开始折腾一直就没合过眼,中间情绪上又经历了好几番的大起大落,现在一安定下来,眼皮就开始止不住地往下掉。他是强忍着把整个头扔到桌子上的自然反应,好不容易把今天一早与圣之间的对话大略地向洛蕴墨讲完,这个时候脖子已经不足以托住脑袋,一下一下地往下坠。
洛蕴墨听完之后安静了好一会,偏着脑袋在那思考,眼珠骨碌骨碌地转。洛亦其的脑袋终于已经落到了桌子底下,她突然开口道:“他的意思是说,你以前的上司把位子留给你是有事需要你来做,而我在你旁边恐怕会影响到你的决断,所以才想办法把我赶到了魔都去不想让我回来?”
洛亦其被她出声吓了一下,一抬头碰在了桌子上。揉着脑袋抬起头来,就看见洛蕴墨捂着嘴笑。
他翻了个白眼。“好像是这个意思。”
洛蕴墨还是在那捂着嘴笑,全身上下配合着抖啊抖的。好不容易她才止住了笑,开口说话的时候口气还像没笑完:“那这就不对了。”
“啊?有什么问题么?”
“有大问题。”洛蕴墨总算是艰难地拿出一个正经说话的样子,“来我们捋一下,以圣的说法,凌把你当做继承人来培养,在西翎策划兵变的关键时刻把你送到北羽学习剑术,远离危险的中心,在之后接掌西翎,拿着那块破铁找神都里的那个人拼命。那这两位这么关心你的神骑士殿下,为什么早不赶我走,晚不赶我走,偏偏要在那个时候赶我走?早在我们还在西翎的时候凌就知道我的存在,圣知道我的时候也是在我们来皇都不久。要是觉得我这个置身事外的人会对你未来的选择施加不好的影响算了简单说就是怕我拦着你去拼命,他们早就可以动手了啊,而且你的上司动手可是比圣来得方便的多。你看就像你这样子,你那位上司一开口,就是让你从城墙上跳下去你也不带一丝犹豫的,可从头到尾她就从来没在故事中真正出现过,一直只存在于别人的转述之中,这样你不觉得奇怪?”
洛亦其被说得脸微微一红,在这昏暗的灯火下也看不出什么。洛蕴墨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反应,这她白天睡了一觉的功夫,怎么感觉洛亦其像变了一个人。昨天刚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沉浸在悲痛之中不能自拔,怎么现在就像什么都看开了一样呢。话说起来这种类似的转变她自己也曾经经历过,就在逃出来的长老告诉她其实她一家人都还活着的时候。
这家伙一定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也许……也许是因为她还没来得及交代吧……”
洛蕴墨撇了撇嘴。这解释得实在牵强,洛亦其到皇都几个月,闲在那里都要发霉了也从来没人来关照过一句。他只好继续说:“那依你看,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想了又想,想出来一种可能。假设……你这位上司,她真的就不在这个故事之中呢?”
洛亦其听得有那么一点懵,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圣今天早上给你讲的这个故事,有关凌的这一部分都是他编出来哄你的。她从来没有高看你一眼,也没把你当做继承人来培养,更不会托北羽教你学剑,还在兵乱的时候让你远离皇都以保护你。她真正做过的不过是在圣要求的时候同意调你去使团担任武官,其实她以为你真的去了魔都。她从来没有默默为你铺垫和准备然而没有告诉过你,而是压根从没有做过任何事,真正给你准备了这些的是别的人,只是假托了她的名字,因为这是让你能完全不加怀疑地接受的唯一途径。最后把他们自己的企图伪装成凌对你的期望,交给你。你应该明白我在说谁了吧。”
肯定就是圣了。毫无疑问。洛亦其今天的经历实在是太丰富了,换做任何时候任何人这么说他都不会相信,可是在这神奇的一天要结束的时候,他相信了。
洛蕴墨的话还没完,“你有没有觉得我这个假设会更符合现实?而且也解释了为什么他会在那个时候让我离开。自始至终这就和凌无关,只是他自己的话能把我赶走的时机就很有限了。”
可是洛蕴墨的假设里还有最大的一个结没法解开。“那么,为什么殿下回遗命以我为新一任的第七神骑士?”
“这个我也没想明白。她选定你为下一任神骑士,应该不是她亲口告诉你的吧?”
洛亦其摇摇头,“殿下去世的时候人在神都,我当时还在沉银城里,没能见到她。”
“那她的遗命是怎么传递的?”
“我听说是殿下的近卫队长从神都带出来的。但是将我的名字呈递给神廷神权骑士团的时候是以西翎总指挥部的名义。中间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就不清楚了。”
“那你见过那个近卫队长带出来的遗命么?”
洛亦其又摇摇头。
“那如果那是假的呢?”
蓦然出现的可能性让洛亦其一个激灵,感觉睡意都远去了。“应该……应该不会吧。这封信是在神都写的,写的时候陛下就在身边。他们两个……呃……”他舌头打了个结,继续说:“陛下应该是清楚当时殿下写了些什么,要是最后反而西翎的说法不一样,陛下怎么会察觉不到?”
洛蕴墨猛地晃晃脑袋,“鬼知道她究竟写了些什么。说不定随便写了几个熟悉的人名字,让西翎那些人抓个阄,抓到谁是谁。然后这个抓阄里有人作弊,你就被抓出来,神都那个陛下以为你是被正常抓出来的,就同意了。”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现在是神骑士,完全可以想办法找到那份遗命看一看。到那个时候不就都清楚了?”
洛亦其点点头,心中已经开始思考该怎么找到那份遗命了。
洛亦其和慕连焚月,一个曾是凌的机要佐理官,一个曾是凌的近卫佐理官,以前在西翎的时候曾见过不少面,不过两个人说不上熟悉。自军团大调来到皇都之后,两人今天还是第一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