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大的榕树后,祁凰迈着沉重的脚步,慢慢靠了过来。
她只觉着自己耳朵一片轰鸣,好像什么东西笼罩了她的听觉,震惊过后是麻木的恍惚。
祁凰缓缓开口:“你说的是真的?”
“风宸毕竟是魔界之人,深知此事不宜张扬,于是便将遗骸转交给了殷离仙帝,三七可以亲自去问。”
南北神色温朗,抬手替她拂去头顶一片落榕。
子时的归墟殿内,几盏宫灯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地上映照出一团摇晃的幽暗光影,更显幽寂与冷清。
祁凰手中端着杯麦茶,撩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走上前来。
“师尊请用茶。”
风宸眉眼低垂,奋笔疾书,剑眉下的黑色眼眸像摊浓得化不开的墨。
“还活着,命挺大。”
“是。”
祁凰今日安静得有些可怕,又端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令风宸不由停下手中笔墨,百忙之中抽空看了她一眼。
“有事?”
祁凰一脸肃然之色,她将手捧过头顶,对风宸行了个大礼。
“弟子想问,苍冥的遗骸,是您从四海大劫的万丈沟壑中救回的吗?”
他端起麦茶,不动声色地轻呡一口,眼神背后是深不见底的幽暗漩涡。
“谁告诉你的?”
“是……”
不等她回答,风宸立时冷笑一声,又道。
“他授你修为,赠你承影剑,没有师父之名也有师父之实。死的那天你却连面都没露。就连他的遗骸是谁收的,都要从他人口中听来。”
不!不是这样的!
祁凰猛然抬头,对上他锐利如刀的目光。
仿佛要将人心底的秘密洞穿,冰冷刺骨。
看着那样的眼神,她忽然就觉得,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他骂得半点不冤。
那么多日子,怎么就偏偏挑在那一日历仙君飞升大劫,受天雷轰鸣炙烤呢?
虽非她所愿,但君子论迹不论心,没能赶到,就是一生大错。
她伏身大拜,额头重重地磕在手背上,冷白的皮肤立时撞得通红一片。
“弟子错了。”
微弱的烛光斜照过来,一滴水落入那道光中,反射了一下,落在棕榈地板上。
哪里来的水滴?
是眼泪啊。
不白窝在衣袖中,心想,祁祁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呢。
她缓缓抬手,不动声色地拭去眼角残泪。
“师尊且信三七一次,绝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
重来一次,她必定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次万次,毫不犹豫地救他于水火之中。
风宸的眼神冷冷瞟过,面无表情道:“下去吧。”
祁凰抬手做礼,转身离去。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风宸微微垂下眼,仔细地看着桌案上的麦茶,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弧形的阴影。
这样的柔软,有一瞬间冲淡了周身嚣张的杀意。
他摊开手中看了一半的诗集,恰好读到其中一句。
“流水下滩非有意,白云出岫本无心。”
世事如棋进退难。
一山自有一山的遗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