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阳公主现身的刹那，仿若一道璀璨光芒洞穿了所有阴霾，雅和殿前的众人皆被震得呆愣原地。

此前那些恶意谣言，什么病弱膏肓、貌丑无言，瞬间如泡沫般脆弱，消散于无形。

未睹过公主真容的，此刻瞪大了双眼，满心满肺只剩惊叹，那明艳风姿远超想象；曾有幸见过的，也不禁暗自咂舌，暗忖今日这场公主府宴，有这般容色压阵，她乐阳公主定是当之无愧的唯一主角。

待公主款步轻移，莲足轻点，落定雅和殿上首那张精雕凤椅，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宴会正式拉开帷幕。

一时间，丝竹婉转，似流莺穿梭于林间；管乐高鸣，如仙鹤唳于云端，伴随着婢女们鱼贯而入，美酒佳酿摆满桌席。

早有一帮先前轻信流言的世家子弟按捺不住，凑上前去，手中酒盏晃出谄媚弧度。

“公主殿下，此前听闻您偶感微恙，可把下官急坏了，幸得殿下吉人天相，身子康健如初，下官这心才落了地，特敬您一杯，愿您岁岁欢愉，福寿康宁！”吏部侍郎家的公子哥满脸堆笑，弓着身子敬酒。

旁边的大理寺少卿家的嫡子赶忙抢话：“就是就是，公主这一病，整个上都城都跟着揪心呐！下官听闻公主素爱这梅花酿，特意寻了珍藏多年的佳酿，望公主赏脸品鉴。”

说着，还亲手将酒壶捧到公主近前侍奉的婢女手中。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轮番巴结讨好，各个卯足了劲儿，恨不能将毕生才学化作奉承之语，只求能在公主心间留下些许印象。

毕竟谁都清楚，此番公主设宴，一来是答谢遇刺后各家关照，二来嘛，便是那传言沸沸扬扬的自主择婿之事。

谢瑾抱臂站在一旁，冷眼瞧着这些刚刚还在互相打趣、推诿着谁去娶公主的这些人，嘴角扯出一抹不屑弧度。

他出身谢氏大族，自小才情卓绝，在上都城一众青年才俊里那也是拔尖儿的人物，心性自然高傲。

心下暗忖，这些肤浅之徒，只知阿谀，哪懂真才情？比起他们，她萧再青慧眼如炬，定能相中自己。

可当乐阳公主的目光偶然流转，扫到他这处时，谢瑾只觉脑内轰然作响，仿若春日惊雷。

那双眼眸仿若藏了星河，面庞莹润似玉，浅笑间风姿绰约，哪里是那些庸脂俗粉可比？

一时间，先前漫不经心的傲慢里，悄然渗进几分志在必得的热切，谢瑾整了整衣衫，昂首阔步向前，手中酒盏稳稳举起，声音清朗：“公主殿下，谢瑾敬您，愿为殿下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言语间，自信满满，仿佛婚事已成定局，只差公主轻轻一应。

谢瑾敬酒之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通报声：“大皇子、二皇子殿下携陛下赏赐驾到——”这声高呼瞬间让喧闹的宴会安静了几分，众人纷纷转头，目光投向殿门方向。

只是大皇子一袭玄色锦袍，上面用金线绣着的蛟龙张牙舞爪，气势不凡；二皇子身着月白华服，温润如玉的面庞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二人身后跟着一列内侍，手捧精致托盘，盘中满是御赐珍宝，琳琅满目，皆是宫中珍品，什么南海珍珠串、西域进贡的琉璃盏，还有那以整块暖玉雕琢而成的如意，无一不在彰显着皇帝对乐阳公主的隆宠。

大皇子率先步入殿中，爽朗笑道：“乐阳表妹，父皇听闻你设宴，特命我二人前来，这些赏赐皆是父皇的心意，愿妹妹欢喜。”说罢，微微侧身，示意内侍呈上前。

沈文文看了看一旁的萧再青，两人眼神交会后，深吸一口气，随即起身，按照原来他们设想预演那般，仪态万千地福了福身：“劳烦大皇兄跑这一趟，也请代我多谢父皇挂念，这等厚赏，叫阳儿惶恐。”

言语间谦逊有礼，却难掩眉间一抹疏离。

二皇子这时上前一步，目光温柔地看着乐阳公主：“妹妹客气了，你遇刺一事，父皇可是揪心许久，如今瞧你安好，自是要重重赏下。况且妹妹又是定国公立下赫赫战功才破例封的公主，身份尊贵，这些赏赐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这话看似夸赞，实则绵里藏针，暗暗点出公主这特殊身份，引得在场众人各有所思。

众人皆知，皇帝打的那算盘，西北既定，定国公手握重兵，虽忠心耿耿，但帝王心思难测，将其独女纳入皇家，四十万西北军便如同有了缰绳牵制，稳如泰山。

可谁料定国公求了婚姻自主这恩典，皇帝明面不好驳回，却怎会轻易罢休。

此刻大皇子、二皇子亲临，打的什么主意，众人心里明镜似的。

那些世家子弟见状，心里暗叫不妙，原本想着自家门第也算殷实，能在择婿一事上争上一争，可哪比得上皇子尊贵，一时间气势都弱了几分。

谢瑾眉头微皱，手中酒盏紧了紧，原本十拿九稳的心思泛起一丝涟漪。

但他很快镇定下来，眸中闪过一丝决然，这公主他既已相中，就断不会轻易退缩，哪怕对手是皇子又如何？

且看这乐阳公主神色，对两位皇子虽恭敬，却并无多少亲昵，可见婚事未必板上钉钉。思及此处，谢瑾挺直腰杆，静静立在一旁，只等时机再展风姿，重夺公主目光。

大皇子与二皇子呈完赏赐，悠然落座，仿若寻常赴宴宾客，姿态闲适，可那不时飘向乐阳公主的目光，恰似暗藏钩子，钩缠不休。

席间二人谈笑风生，言语间典故轶事信手拈来，出口成章，尽显皇家气度，引得众人时而捧腹，时而惊叹。

反观那些世家子弟，原本的意气风发被这突如其来的皇家威压碾去大半，只能咬着牙，强撑笑颜，心里却如油煎一般，在这暗流汹涌、波谲云诡的宴会上，各自默默盘算着那愈发渺茫的胜算，手中折扇开合、酒杯轮转，皆成了掩饰心绪的幌子。

一直隐匿于宴席角落的林羽，仿若被喧嚣遗忘的孤影，无人问津。他默默给自己斟满一杯酒，酒液溅起的微沫似都在嘲笑着他的窘境。

起初，他便深知自己此番不过是二皇子棋局上一枚微不足道的小卒，是那陪衬红花的绿叶，做不得数的。

此刻眼见着诸位公子哥儿与皇子们竞相邀宠，那般热切与谄媚，他鼻腔泛起酸涩，满心无奈，仿若浓重夜色将他层层裹缠，挣脱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