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最难揣摩,也最容易掌控,只要稍加引诱,便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赵郁珏的好色、赵玉燕的疑神疑鬼、周挺的自大、春巧的叛变、空虚道长的贪婪、采苹的妒忌、周震涛的盲目、何文正的软弱、沈知舟的自私、以及肖辞的冷血。
它们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而这一切,从凤仙客栈偶遇赵郁珏之后,她就已经开始慢慢布下陷阱,耐心等待着猎物的自投罗网。
毫无疑问,这一局颜衿大获全胜。
“轰———”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牡丹江边,一簇簇焰火若万千星辰,自平地扶摇而起,落下流动的金穗,绚烂绽开。
转眼间,这片天空锦绣璀璨,五彩纷呈,宛若新生,就连沿途的小路也被这顷刻间的华彩照得明亮。
颜衿被晃得微微眯起了眼睛,耳畔传来花楹的低语:“姑娘,是谢大哥,他把事情办妥了。”
这一刻,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鲜活而真实。
赵玉燕的证词是替颜王两家平反的重要证据,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为了防止搜身,她事先将证词藏了起来。
然而就在刚刚,谢霖趁着众人心思全在赵玉燕身上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将东西取了出来。
花炮声还在继续。
少女慢慢仰头望向不远处的夜空,面上寒意渐渐散去,神情变得复杂。
那些斑斓的色彩一点一点落在被日头晒得陈旧斑驳的红墙黛瓦上,折射出无数星斑。
闪闪烁烁间,似乎载着数不清的离人旧梦。
人世间的七情六欲,无论美好、难过、憎恨、得意,还是失而复得、生离死别、重逢再聚、白首偕老……全都在这一瞬迸发出来。
颜衿脑海里沉沉浮浮闪过昔日破碎的画面。
明亮的书房里,日头透过窗户落在陈旧的书桌上。
父亲握着书册,轻轻敲了一下她脑袋,提醒:“又走神了!今日都第几回了!”
“多向你大哥学习,今日之内必须把这篇文章背熟了,不然不给吃饭。”
坐在一旁研墨的母亲温柔劝道:“倾倾不过才几岁,别逼得太急。等她再长大些,自然也就会了。”
“不行!别的事我可以纵容她,唯独此事不行。”父亲一脸严肃,“养不教,父之过。”
她那时年幼,望着一脸得意的大哥,心里很是不服气。
又仗着家里人的宠爱有恃无恐,直接撒泼打滚:“我就不背!爹不公平!”
“明明大哥比我大,识的字也比我多,才会记得比我快!”
“我再也不要学了!”
父亲一时气怒,直接罚她抄书,不抄完一百遍不能出来用膳。
那时她边抄书边哭得稀里哗啦,就连桌案上堆着的数张墨宝也被泪水浸染透了。
直到夜半时分,依旧没有抄完。
她肚子咕咕咕地叫了起来,想着趁父亲母亲睡着了,偷偷去小厨房拿吃剩的糕点。
忽而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
是颜敬山从门外小跑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只是还没走近,便笑得前仰后翻。
她没好气地站起来,推搡着他往门边走:“大哥是来取笑我的吗?现在看到了,你可以走了。”
颜敬山“啧”了一声:“花脸猫,都哭成什么样了,脸上全是墨汁,还不赶紧擦擦,丑死了!”
才刚说完,也没给她反应的机会,直接提手胡乱抹她脸上。
又把肉包子递到她嘴边:“就知道你会饿,赶紧吃吧!”
颜衿被塞了一嘴,嘟嘟囔囔地回:“爹不是说,不抄完不能吃饭吗?”
“那是爹的话,又不是我的话。你不说我不说,爹怎么会知道?”
颜衿翘高了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别以为大哥今夜给我送来吃的,我就会忘记你今日是怎么故意欺负我的。”
她咬了一口肉包子,继续说:“总有一天,我肯定会比你厉害的!”
“好。”颜敬山宠溺地揉了揉还没到他胸际的脑袋,笑着说,“那大哥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了。”
天边艳焰落下了最后的温暖和绚烂,所有的纷乱与嘈杂一一散去,眼前只余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颜衿闭了闭眼。
一滴热泪无声砸下,转瞬化为地面的晶莹,焰火散去,很快便被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