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男子喃喃自语,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他看着街上行色匆匆的人,念道:“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随后,生出一个奇怪的问题:“他们是否也有人同我一样?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不,不可能。若是他们也像你这般,已近不惑之年,还遭遇着这般惨痛,怎么还能匆匆赶路?不,这一定不可能。”
“是的。他们肯定过得都很幸福。生活中没有失败,没有失意。他们有的只是家庭的和美,事业稳定。”
“对。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而我,只能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男子在内心中急剧地挣扎着,否定并肯定着自己的遭遇是他们所不曾遇见的。好似整个世界中,他是唯一的失败者和失意者。其他的人都生活在幸福里。他嘲笑自己的无能,羡慕他人的幸福。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他希望所有的人都像他一样是个失败者、失意者。如此一来,他也就不再是失败者了,因为全世界的人都跟他一样。想到此处,他不由自主地苦笑起来,感叹失败和失意的悲凉,又为生出荒唐的想法感到可悲。
嘀。耳边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响声,他才回过神来,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该走向何处?路在何方?”他在心中又一次叩问。
“算了。无穷宇宙,你本是太仓中的一粟。如今,你这一粟,早已腐败,已无路可走了。偌大的世界都不会再有你的容身之处。”
“你想想,你若还有路走,已近中年的你怎会如此狼狈?”
“不,我还有路。有话说,时人莫小池中水,浅处不妨有卧龙。等我熬过了这段狼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别自欺欺人了。所谓熬过狼狈,不过是一碗带着毒药的鸡汤。现实中有多少人能真正熬过去?”
“怎么没有?那些成功者也不是天生注定。他们不也都是经受了一段又一段的磨难才成功的吗?你看百里奚被当成了陪嫁品,还被楚王安排去为他养牛。最后是秦穆公用五张羊皮换了回去,逃离了放牛的命运,辅佐秦穆公成就了霸业。再有,八十岁才出山,渭水钓鱼的姜太公不是也助武王灭了商?”
“别幼稚了。大千世界,似姜子牙、百里奚之流,何其少?特别是在当下,简直就是空中楼阁。”
“怎么就是空中楼阁了?”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百里奚贫贱时,妻子并未数落半分。甚至在他出去谋求功名时,将家中仅有的一只母鸡都宰杀给他吃。至于姜太公,若不是早年就走上仕途,满腹经纶,又恰好文王囚羑里七年而归,迫切需寻觅人才,姜太公怕也只能于渭水垂钓一生。而今,又能有几个如此?老话说得好,贫贱夫妻百事哀。你若无钱,夫妻就是林中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你若富有时,夫妻就是坛中蜜,如胶似漆。再说,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如今,你这般模样,有谁愿意帮你?”
“不。我还是相信这个世界善良总是多过邪恶。之所以会不幸,只是命运不济。林则徐不是说过,时运不济,妄求无益吗?”
“什么时运不济?这都只是个托词。失败就是失败,现实就是现实。”
“什么叫托词?”
“难道不是吗?单凭借你的努力,所谓的才华,即使给了你运气,要没有资源与背景,成功?无异于水中花镜中月。”
“是啊。我该当清醒,应当意识到,穷人努力一生只怕只能解决口腹之欲。而那些站在金字塔尖的人,就像吞噬财富的猛兽,张口便能坐拥天下财富。”
“明白即成长。既然意识到你只是金字塔底层的人物,却总梦想成为塔尖上的人物,是多么的愚蠢与错误。回头看看吧。这么多年来,你走过的路。爱情也好,事业也好,哪样不是鸡毛满天飞,乱花飞絮?”
“你本是太仓中的一粟,小池中的一滴水。却妄想填满太仓,融入大海。你的无知,注定了你这一生都会是一个失败者。婚姻、事业、家庭,无一幸免。”
一阵挣扎后,“失败者”三个字像古寺里的钟声,在他耳边、内心深处重重地响起。恰是这三个字,彻底击垮他内心最后一丝的勇气。他仿佛化成了一张纸,脚步全然不受控制,向川流的车道中走去。
不出意料的意外发生了。随着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他倒在了数米远的地方,口鼻流着血,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迷迷糊糊中他好像看到了曾令他牵肠挂肚的人,又看见了阴森的地府。可他反倒心安了,瞬间便失去了知觉。
“不好,撞人了。”路过的行人吓得大声嚷叫。
车里的人见撞了人,脸吓得苍白,瑟瑟发抖地打开车门,脚无力地踩在地上,宛如耗尽她一生的力气才勉强从车里下来。
从车里下来的是一个时尚而又不失文静的女子,约莫三十余岁的光景。女子踉踉跄跄走向男子,脸色煞白。她生怕这一撞不仅会送了男子的性命,也会为她带来牢狱之灾。仅仅几米的距离,就几米的距离她好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她走到男子倒地的地方,定睛一看,只见男子的脸上血迹斑斑,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险些让她呕吐出来。她努力定了定神,急忙拨打了急救电话,而后壮着胆子蹲下来查看男子伤情。这一看,着实让她感到一阵心悸。“天哪,我怎么把他给撞成这般模样了?他该不会死了吧。”女子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可当她触碰男子鼻息时,还能感受到男子的呼吸,这使她紧张的神经得到了些许的缓和,喃喃自语,强迫自己保持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