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我土地杀我族人,我可否管辖?”贺逻鹘沉声道。
“哦?愿闻其详。”
“我奚族四百战士死于呼坨河岸边,凶手便是皇后身边这一男一女!”
“特勤说笑了,这二人是哀家晚辈,未曾生得三头六臂,如何能杀掉四百突厥勇士?”特勤是对可汗子侄的尊称。
“此二人由唐军护送而来,自然能杀掉四百人。当然了,唐军所作所为不能让大隋皇后负责。”贺逻鹘的汉话极为流利:“这二人借河水遁走,后为我霫族牧民所救。你们汉人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为何屠尽我霫人?可怜我霫族尽是老幼妇孺,无一人幸免。皇后口中的华夏贵胄便是如此报恩的?”说罢也不等萧皇后回答,施了一礼,退回去与突利可汗耳语几句,那突利可汗便哈哈大笑,率众扬长而去!
突利可汗来此之前与贺逻鹘早有计较。他当然不会来君子好逑那一套,而是要趁萧皇后在草原根基不稳,削弱其力量,一旦圣山实力不足以自保,就不得不依附于他。这样他就能把这所谓圣女架空,挟天子以令诸侯,借助宗教力量成为草原上最有影响力的可汗。
突利可汗的算盘打得精,今天上门却结结实实碰了个钉子,当着一众手下的面被萧皇后驳斥,他实在是大失颜面。幸亏这贺逻鹘最后这几句话,不但找回了颜面,还在杨黛与萧皇后之间栽下了不合的种子!
不得不承认,贺逻鹘对人心的把握是准确的。
听了贺逻鹘的话,方岩自然想起了霫族人的救命之恩,他竭力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如果贺逻鹘的话是真的,做这事的只能是韩世谔!
杨黛本就就被萧皇后遗弃了二十年,如此一来就更觉疏远!她盯着萧皇后问:“突厥人的话是真的?”
萧皇后并未回答,把目光投向韩世谔。
韩世谔单膝跪地,沉声道:“是臣下令屠灭湖边那些突厥人。公主殿下驾到之事乃是机密,臣以为此举并无不妥。”韩世谔一生戎马,早就心如铁石,草原牧民他眼里直如猪狗一般,杀了便杀了。
萧皇后双目直视杨黛,缓缓道:“我命韩将军前去迎接你等,也是我赋予韩将军机变处置之权,你尽可看做是我下令屠灭的霫族部落。”身为主上她不能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在亲情与责任之间她毫不犹豫选择了责任!虽然今日重逢气氛微妙,但她在大事上从不妥协。
杨黛毫不退让:“霫族部落于我有救命之恩,此恩不能不报!”
韩世谔见母女二人有些闹僵,就在一旁道:“公主,那日喊你姐姐的霫族女子性命尚在。”
听到奥云塔娜没事,杨黛的神情略微舒缓。
萧皇后也终于叹了口气,道“你难道看不出这是突厥人的奸计,正是要离间我们!”
杨黛毕竟在宫廷之内长大,突厥人的这等伎俩如何看不清。何况她只是感激奥云塔娜,对其它牧民到未放在心上,当下不再言语。
萧皇后见杨黛口气缓和,不禁夜暗自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是失散多年的女儿,她极想修复情感。
“百余名霫人的命就不是命吗?”方岩再也按捺不住,只觉热血轰的冲上头顶,忍不住厉声怒喝。
初见萧皇后风姿无双,又见她与杨黛淡定从容,后见她痛斥突利可汗,方岩不觉极为心折。可就在这一瞬间,萧皇后的形象轰然崩塌!原来她、杨黛、韩世谔都一样是高高在上的人,是和自己不一样的人!
迎着众人诧异的目光,方岩深吸一口气:“屠尽霫人是为了不泄露公主行踪。回程途中与突厥人一战是为了皇家脸面,却又不怕泄露行踪了?可见泄露行踪不及出气重要,百十条性命不如皇家的脸面重要!”
方岩越说声音越大,胸中一股不平之气憋得难受,厉声喝问:“公道何在?”
这时杨黛却在也顾不得在一众下属面前的礼仪,过来拽住方岩低声道:“你疯了吗?”
方岩已然怒急:“险些忘了你是位公主,这些蛮夷在你眼里原本算不得人吧?”方岩转身怒视韩世谔和一众大隋侍卫,拔刀出鞘:“大唐府兵方岩,挑战韩将军!”
韩世谔一声冷笑,正要举步迎战。
一直以来方岩的态度是礼敬有加,杨黛想不到此刻竟如此不可理喻,不由大声喊道:“我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可天下事哪有这么简单?让你由着性子胡来?”说话间眼中竟闪着隐隐泪光,她心中本就又压抑又愤怒,这番心思又不被理解,只觉得无比委屈。
方岩静静看了杨黛片刻,慢慢道:“恩人的仇都不报,什么天下事也是假的!”说罢转身对萧皇后道:“大唐不同于大隋之处,就是知道拿人当人!”
此言出口,杨黛心知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了,他这是当面讥讽大隋败给大唐是因为失了民心!
方岩看着眼前那些威猛如狮虎的大隋侍卫,脑海中奥云塔娜、长老以及那些叫不上名字的突厥人的面孔一张张浮现,心中暗道:罢了,今日死在此处便是,也算还了他们情义!
他大叫一声,举刀便向韩世谔冲去。
突然他只觉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