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长叹一声:
“万景,你我二人毕竟家世中落,自小便是一粒麦豆、一件旧衣也要与人争抢才能得到,自然和那些锦衣玉食的贵族世家们有天壤之别。可放眼天下,无论南方还是北地,无论是建康还是洛阳,其实自古以来都是帝王将相、世家贵族们的游牧场啊!
竹门百姓就是把自己门前的土都陶制一空,也没余力给自己的房子盖上一片瓦片;而朱门大族手上何曾粘过半点泥土,不也是一个个都住在鳞鳞大厦中吗?我们只是这些人牧场里的牛羊罢了……”
侯景闻言心灵震动,沉默良久后,向高欢拜服道:
“贺六浑你一席话便说到了根子上!我侯景以往只知道胡乱怨这个恨那个,却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现在看来,还是贺六浑你考虑的深远!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万景可知,近百年来的门第之别是因何而兴起的吗?”
“这个我倒是不清楚,我只知道那南朝刘宋的刘寄奴倒也是底层出身,他当政时南朝的门第污浊倒是为之一清啊!”
高欢轻笑一声,缓声道:
“我生平最为佩服此人!宋武帝刘裕当政时,曾大力提拔和起用寒门人才担任要职,恢复秀才、孝廉策试等制度。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门阀士族垄断政治的特权,到了刘宋中期寒门人才已经广泛参与执掌机要之职,确实是南朝难得一见的清明气氛啊。”
顿了顿,高欢又接着解释:
“从东汉时期开始,察举制和征辟制的推行便为世家大族兴起提供了基本保证,这两项制度将社会划分成了我们所在的平民和世家们所在的贵族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到了曹魏时期,国家新出现的九品中正制使得世家大族仅仅凭借显赫的家世和出身,便可以牢牢把控着政权的命脉,他们的子孙世代为官,形成了一个越来越固化的特权阶层。
而我们日常的生活上呢,由于贵族们可以通过种种手段大量兼并平民的土地……”
话说到这里,高欢凝神思考了一会儿:
“就像我们大魏的兵户,自纳入兵户起,我们便世世代代再也没有了土地。
长此以往的兼并下,士族地主们可以在广袤的田野上建立起自己的财富帝国,他们既是土地的主人,也是政治的操纵者。而我们这些寒门,便只能像牛羊一样被随意放牧了。
至于文化呢,士人阶层自出现起便在不断崛起,使得儒学、玄学和佛教等思想文化在士族中广泛流传,成为他们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门阀士族通过内部彼此联姻和文化礼法的不断强化,这才把自己的势力范围慢慢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
看似面色平静但却内心情绪激动地把这一番话讲完,高欢若有所思望向远处朦胧出现的武川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