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身污血的黑龙在滩涂中蠕动,它的左眼妖冶艳丽如同清平京最顶级的贵妇所钟爱的紫玉,微黑的瞳仁仿佛在目中燃烧。然而它的右眼却满是污血,一枝如手指粗的长箭斜没入里,不过却错开了它的大脑,从侧边穿过坚硬的龙骨斜穿出来。
乌云正在缓缓褪去,远处城头上一座巨弩填装上布满朱砂的寒光闪闪的箭头似乎正搜寻着什么,正当它隔着数里凭借某种气机牵引即将对准滩涂时。
大潮褪去!
南江入海处素来在八月中有大潮往来,其潮如山,势不可阻。大潮如极速飞奔的白马军阵,裹挟着滩涂潜藏着的那中箭的黑龙远去。它随潮入海,尚且完好的左目满是怨憎。黑龙张开龙口,发出某种常人不得闻见的啸声。
一位年轻人身着重甲,站在弩机之后神色冷峻。他丢下自己手中的旗帜,近乎蛮横地推开正按照旗帜指挥操作着弩机的士卒。
年轻将领左足狠狠在弩机上一蹴,南国最巧手匠人精做的头层牛皮军靴几乎绽开,散发着寒芒的箭头陡然上抬。重于千斤要四名精锐士卒缓慢操作的巨弩台,在年轻将领操作下竟如臂使指般轻易!
年轻将领一拳砸在弩机上,一枝弩箭划过弩机中的轨道极速破开云雾,其上朱砂所书的符咒似乎闪烁耀目的血光。
弩箭破空,箭上的雕翎在旋转中依旧保持着稳定。
黑龙的目中闪过一丝绝望,它已无力再避开这一箭了。
大潮的潮水在此时似乎遇见了水下的某个礁石,便心高气傲再起一层楼,浪头于刹那陡升数尺。弩箭自黑龙胸前破鳞穿甲透体而过,而潮水又于顷刻间将黑龙送出了南江直入大海!
龙游入海,那便再无羁绊。无论如何精妙的符箓或是强力的弩机,在水中总有力竭之时与不可达之处,但龙于水中,九洋捉鳖也不过是寻常的技艺。
年轻将领冷冷离开巨弩,一位幕僚已经上来发问。年轻将领已经知道究竟他要问些什么,只是冷冷回答道:
“不必再忧虑这孽畜前来搅扰了,先前的一箭贯过了这孽畜的右眼,它精魄被射散一半,只能借潮不能唤潮,第二箭破开了它的胸腹,它要养好这符箭的伤至少要数十年。城中今后不必担心水患了。”
那书生模样的幕僚兴奋地跑到城头对城中的百姓宣告这个消息。围在城楼下那些最年长的乡老将喜讯向外传扬。不多时全城就已经沸腾。欢呼声震天动地,乌云和大雨也恰恰退去。
那名年轻将领卸下身上的重甲,侍从的亲兵急忙上前替主将解下甲绦,捧着重甲。重甲下的红色揆袍早已湿透变成暗红色,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年轻将领张开双臂,亲兵替他换上新的揆袍,那名书生一样的幕僚已经回来。
“节度为何闷闷不乐,射退孽龙,此地我等可以安身立命,图谋大业,一展鸿鹄之志……”
“可得长生否?”
“这……”
年轻将领不耐烦挥挥手,然而还是开始解答。
“人间帝王将相,寿数哪里有过百的?”
“可是那被射退的黑龙,已经活了千年。哪怕被射中元气大伤,还有两百余年的寿算。就算我等依据此城开创了万世基业,哪里寻得长生能勾有它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