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扬扬落下，虎节巷里一座酒楼灯火通明，宾客往来不绝。

西宁州中所公认茶酒面点汤羹热荤冷素第一自然是声名远扬的庆旋楼，而唯一能稍稍在热荤汤羹上与庆旋楼抗衡被认作西宁州第二的便是眼前的这座鸿照楼。

两个挺拔的绛红身影跨入鸿照楼。

数息之后，长街上黑影涌动，虎节巷中多了许多往来的游人。

中道极相公解下披风，随手抛在一张空白红漆木桌面上。一身紫袍展露，楼中的诸多食客都睁大眼看来。

元月时节能在庆旋楼或是鸿照楼订上一桌席面的自然不是什么升斗小民，然而权势人家要么自养私厨，要么遣人订了一桌席面送到自己府上，又或是前几日已然来过，故而今日所来的不过是些中等人家的食客。

四下里偶然有几个忽然想起紫袍意义的灵巧人，交头接耳一阵传接后，整座鸿照楼忽地寂静下来，无数目光敬仰地望着这位声名在外的紫袍经略相公。

中道极相公却不曾在意这些，在众人目光中安然登上二楼，环视搜寻着二楼是否还有空桌。

掌柜一时间竟不敢上前迎待，只好看着中道极相公携着那位不知名的清秀佩刀侍卫在二楼缓缓走动。

楼上已没有空位，雅间里头也都满座。四廊里众多食客意图起身施礼让座，都被中道极相公示意不必。

一位随着父母前来的小男孩似乎却很是胆大，从那位温婉的母亲手下挣脱，脸上红扑扑地跑到中道极相公身前，用还很是稚嫩的声音问道：

“老人家，您要是没地方坐，来坐我们这一桌吧。”

中道极相公抚着孩子梳得齐整的发髻，笑着问道：“小童，你知道老夫是什么人吗？”

那孩子扑扇着一双很是可爱的眼睛，奶声奶气答道：“我父亲说……您是什么经略相公，他刚刚说，要是这辈子能和您同桌吃一次饭，便是倾家荡产也值了。”

经略相公前头加上“什么”两字，简直是千古未有之奇语。凡受命经略一方总掌军政的大佬，倘若在前数百年是足够列土封疆称一声陛下的人物，况且是素有柱国能臣之称的中道极经略相公，何时被人称作过“什么”经略相公？

然而中道极相公却不恼，笑着躬身抱起那孩子便向他来路行去。

“你父亲是谁？在哪里做事？”

“我父亲是西宁州的功曹！天天都在州府里头不回家。”

那位青年的低阶官员兴奋地手足无措，起身结巴着招呼中道极相公坐在主位上。他温婉的妻子此刻却保持住了镇静，招呼鸿照楼的伙计清理桌面重整宴席，顺带着招呼中道极相公身后的萧逊打横坐下。

中道极相公从袖中摸出两枚金锞，一枚塞入了那粉雕玉琢的孩子袖中，一枚放在桌上，对着伙计道：“且整治一桌好酒席来。同你们掌柜说，今夜鸿照楼所有客人的宴费，都由老夫一并结了，算是老夫打扰诸人的赔礼。”

那温婉女子抱过孩子，落落大方施礼谢过中道极相公，在桌下轻轻踢了自己讷讷的丈夫一脚。

“见……见过经略相公，属下庄义静，西宁州二等功曹，在州府当差。”

“庄义静……不错，年少有为，前些日子呈上来的军功典册有三本由你经手，字迹都很是齐整，老夫很是欣赏。”

那年轻的功曹涨红了脸。

“经略……相公……谬赞了。这位小兄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