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声很是幽怨,幽怨到年少不知愁的那几名少女歌姬欲语无言泪先流,那数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骚情文官子弟沉默无言只好一杯杯灌酒。
这时候毕竟还是能看出家境给人留下的印记与差距,折淹客制止了正要出声发言的许管事和梨姬,沉浸在着人间难得可谓是西北第一或者夸张些说南国第一的琵琶中。这轮指叠轮指的一轮怨诉,那捻指摇指的颤音实在是可见这弹奏琵琶者深厚至极的功力。
套用某句折淹客年少时节喜欢的诗句。
可谓是“捻碎真珠溅泉白,鹧鸪泪绝续续啼”这样的悦耳,又或是“堂前人众难诉恨,郎应知妾妾知郎”这样的幽怨。
然而设或此时问萧逊对着琵琶究竟感受如何,萧逊只能支支吾吾掩盖道些什么“天籁之音”、“人间少有”等等一类屁话掩盖自己其实只觉的好听却不知好听在何处的尴尬。
流云渐寂,晚霞终收。
一曲终于终了,几处院落便零零散散散出叫好声来。那几名骚情公子擦去脸上半是挤出来半是真情实意的泪珠,唤人铺开微黄芽纸,架起狐耳好笔,蘸上荆湖好墨,试图留下狗屁不通的诗句。
侍女列队盈盈而来掌灯,将黄色粗粝皮薄薄绘着仕女的灯笼一盏一盏挂上树梢或安放在石上。园中亮如白昼,而那园林的设计者必然是个才子,别出心裁地将琉璃散嵌在花丛与石山中,此时在灯下晶莹璀璨
梨姬上前解释道:“隔壁院子里是这教坊司的名大家,名作秋善才,容貌中上,琵琶一绝。众人推举她琵琶一绝,只是有个怪癖,从不在人前当面弹琵琶,最多只是隔着院落如今日一般偶然听得一曲。”
萧逊古怪看了梨姬一眼,心下想道,此刻你又装什么纯情高雅音乐艺术鉴赏家?那群泼皮在院中是白拿钱的么?手下的护院对你那般毕恭毕敬,难道是因为钦佩你容貌风姿绰约又能怜惜女子么?
梨姬看着萧逊古怪又有些讥讽的笑容,不知道什么时候触了这位爷的霉头,心下飞快盘算究竟是如何回应。梨姬脸上汗微微滴落,终于想通这对自己的蔑视讥讽从何而来。
“秋大家不出门待客的缘由,一则是妾身怜惜人才善待姊妹,二则是常来教坊司的州府相公赏识琵琶,每次听闻琵琶都有些赏赐。三则是这秋大家有位神神秘秘的恩客,每年五百两银子长久垂怜秋大家不令她出院接待其余客人。这林林总总下来,秋大家一年倒是一人便给司中院里账面上多了数百两的收入。”
萧逊点点头,这就是了。
萧逊和折淹客都选择性地无视了梨姬甚至不顾那条实在很留痕迹也要尽最后努力试图给自己挣回点好印象的解释,以及借着微风拂动面纱看似不经意却轻轻一吹掀起面纱露出那双满是幽怨的美目。
虽然萧逊出身京北东道,小时候却没有听过民间流传的一位身上纹了九条龙好汉如何险些被这类人坑死的薄情寡义未成年强盗启蒙教材故事,也并不如某位出生在丽春院的乌龟头子假太监一般圆滑世故。
在萧逊的少年成长里头,只不过听了一些并且亲身经历了一些“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的刻板印象,这些宝贵的经历使现下他聪明地意识到这表面风光的教坊司宜春院和强盗是一般路子。
说到底便是,既然不逼迫那位有着少见好听姓氏用着敷衍假名的琵琶大家既能有不错的收入,又能有些许名声入囊,当然就没必要逼迫到大家都难看不体面。
作皮肉生意,重要的当然是生意。
挣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