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天边渐渐泛起了白光,望舒从床上坐起,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了窗子,任凭初冬的晨风拂面,清凉的触感一下子就扫去了一身的烦躁。
“香雪。”
听见望舒的声音,香雪从外间走了进来,看见望舒单薄的衣衫皱了皱眉,急步走到床边的衣架边,取了披风上前,一边给望舒披上,一边轻声劝道:“婢子知道公主心中烦躁,可早间的风凉,您不注意自己的身子,也要为王妃考虑啊,您如今住在王府,若真病了,岂不是让圣人怪罪王妃照顾不周?”
望舒笑了笑:“你断会拿人软肋。”
香雪抿了抿唇:“婢子只是说实话罢了。”
“香雪,你再去请严嬷嬷来,我有些事情需要她去帮我查。”望舒的脸迎着远处初初升起的太阳,脸上细小的绒毛都泛着金色的光芒,“悄悄地,别让人知道。”
看着香雪领命走出了房间,望舒走到外间,给自己倒了杯温茶,细细理着繁杂的思绪。
“公主。”严端仪的声音让陷入思索中的望舒回过了神。
望舒蹙了蹙眉,看着严端仪问道:“嬷嬷,昨日你说的检查出我阿嫂的东西有问题,是几次?都在什么时候?”
“五次,有两次是在贴身衣物上查出来的,两次是在熏香上,还有一次是在香囊上。差不多都是隔了两三月。”
望舒点了点头:“有找医者问过吗?确定这样的用量和频率没有影响?”
严端仪点了点头:“问过了,保险起见,我还特意又问了太医令。这样的用量和频率,确实没什么大问题。若真想要达到妨碍子嗣的效果,起码也要十年以上。”
望舒抬起眼睛看向严端仪:“十年以上!”
严端仪忽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公主是说?王妃已经……不可能!怎么会?”
望舒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嬷嬷,你也说过,人心难测。若真是已有十年之久,就不难想,为何会是如今这样的用量和频率了,因为根本用不着大剂量。”
“可……”严端仪眼睛又红了起来,“谁会如此啊!若真是何孺人,十年前,她还只是个稚龄女童啊!怎会行此阴毒的伎俩?”
望舒眯了眯眼睛,手指敲击着桌面:“这就是我需要嬷嬷去查的事情,我要知道何府中的一切。”
严端仪点了点头:“老奴晓得了。”
“这件事必须暗查,何敬洙如今还在南边战场上,不能失了将心,所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在查何府。”望舒仔细交代道,“这几日,我会让太医令再来给我阿嫂诊治一下,看能不能看出些端倪来。”
“那何孺人那边,需不需要找个人仔细盯着?”严端仪问道。
望舒摇了摇头:“嬷嬷不用管她,一切如常就好,她那边,我会找个没露过面的生人盯着,以免打草惊蛇。”
看着严端仪微微有些佝偻的背影,望舒心中不禁涌出一阵心酸。想起在程府中安享荣华的韩素荣,还有依然守在宫中宁音殿中的安康,望舒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仿佛更重了一些。那些照顾着她好好长大的人已经渐渐老去,她曾以为乐安公府能成为严端仪最后的依靠,不成想,最后竟然还是要靠严嬷嬷年迈瘦弱的肩膀来支撑王府最后的荣耀。
乐安公府如今成了荣王府,可里面却已经没有了男主人,又后继无人,日后的衰落已成必然,那这一府的人又该如何安置?严嬷嬷的去处也该是要好好想一想了……
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望舒打起精神走出了门,该是要好好和阿嫂谈一谈了。
“阿嫂,你能起身了?”望舒惊喜的看向正坐在梳妆镜前的何以雅,有些意外的笑了。
何以雅面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好了一些。昨日还苍凉无神的双眼,也又有了一些色彩。
整理好仪容的何以雅慢慢转过身,扶着侍婢的手臂站起,慢慢走到了桌前,冲着望舒招了招手:“阿嫂给你准备了早膳,快坐下用膳吧。”
望舒笑着点了点头,在何以雅身边坐下,笑看着她慢慢用了小半碗粥,还吃了两个水晶饺,这才放了筷子,擦了擦嘴。
“多谢阿嫂陪我用膳。”望舒歪着头,笑看着何以雅,还调皮的冲着她眨了眨眼。
何以雅笑了笑:“我知你脾气,若是我不吃,你也不会吃的。阿嫂昨日夜里想了想,也是该振作起精神来了。如今你阿兄不在了,可他这一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这个妹妹,所以,我更要替他照顾好你。”
望舒笑了笑,扶着何以雅站起身:“阿嫂,你躺了许久了,如今脾胃虚弱,刚用了饭,还是走走的好。今日天气还不错,也没什么风,不如我扶你出去散散。”
“好。”何以雅拍了拍望舒的手背,笑着点了点头。
吩咐侍婢给何以雅添了一件厚厚的披风,又帮她拢紧了衣领,望舒这才满意的笑了笑,扶着何以雅的手臂出了门。
久违的亮光让何以雅的双眼有些不适,闭上眼睛缓了片刻,这才习惯了外面的光线。
“阿嫂,阿兄在这世上最放心不下的不止是我,还有你。”望舒见何以雅重新睁开了眼睛,才又扶着她继续往外面走去,“若是他看见你之前的样子又该有多难过!阿嫂,我们都要振作起来,即使是为了阿兄,也要振作起来。”
何以雅眼角越发红了起来,却没有再掉眼泪,只是哽咽的点了点头,拉着望舒的手也更紧了些:“嗯,我知道了。刚开始的那些日子,我真的想就这么死了算了,好跟着你阿兄一起走。后来,身边的人看的紧,我慢慢的也想明白了些,我这条命是你阿兄拼了命换过来的,若是我不爱惜自己就这么走了,他一定会生气的,所以就没敢再想死的事情。可我这心里就像是被人剜了一大块似的,空空的,很疼很疼,疼的我吃不下饭,也起不了床。就这么过了一日又一日。直到你昨日来,我才恍然大悟,若是我自己再不振作起来,你阿兄不但会生气,还会怪我,他以前经常和我念叨,你们兄妹俩自小就没了娘亲,好在以前还有阿翁和阿婆疼爱你,可后来阿翁阿婆都走了,在那偌大的皇宫里,他就成了你唯一的依靠。如今,连他也走了,我就想啊,他该有多不放心你啊!陛下、皇后、贵妃,虽也疼爱你,可他们还有别的孩子要疼爱,分在你身上的又能有多少呢?这么想着想着,身上就有了些力气,心里也不那么疼了。”
“阿嫂……”望舒没想到,今日先流泪的竟然是自己,紧紧握着何以雅的手,望舒眼角红红的,“阿嫂,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