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公鸡高亢的鸣叫声，姚汤平醒了过来，一抹额头，全是汗珠。他瞅了瞅窗外，天刚蒙蒙亮。

他感到口干舌燥，起身喝了两大碗水，又躺下了。

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像梦，又不像是梦。在他家的族谱中有记载，他的祖上确实有人做过将军，带兵打仗，屡建奇功。

“难道那个祖上就是我本人，投胎转世了？”他想到这里，又觉得很可笑。

那种穿着铠甲，骑着高头大马，带领大家奔赴战场的感觉确实很威风，也很爽。他不知道梦还会不会继续下去，继续下去会是什么情况，自己会不会被人杀死。

大家不都在笑话他躺尸吗？他偏不躺了，腰间插着泥刀，像是插着一把锋利的剑，气宇轩昂地走出了家门。他要去洲上村帮人砌一间茅房，那家主人已经和他说了好久，再不去怕人家会生气。

他骑上了电动车，有种骑着战马的感觉，将电门拧到底，耳边生风，嗖嗖地冲上了一个斜坡。

管贞宽管大妈站在自家门口，亲眼目睹姚汤平腰间插着泥刀出门赚钱去了，心里话：“这才像个年轻人的样子吗？老是在家躺着，把别人才愁死了。”

上午的天气还算凉快，管大妈本来也是闲不住的人，不找人说说话，憋得难受。她穿上了一条黑色仿绸短裙，手里捏把蒲扇，迈着螺旋腿，一摇一晃地上街了。不看她的脸，只看她的背影，那绸裙一飘一飘的，稍不留神，还以为她是个小巧玲珑的美女。

她不紧不慢地在街道边的人行道上走着，螺旋腿不听使唤似的，又转到了凤姑的摊位前。就她的人品而言，根本不想在街上见到凤姑，一见到凤姑，凤姑就往她手里塞吃的，又不肯收半分钱。就她的胃口，也根本不稀罕凤姑售卖的那些小吃，凤姑一定要她尝尝，不尝吧，又像对不起人家似的。

“管大妈，来来来，吃点东西，随便挑。”凤姑又像往常一样客气。

“不吃不吃，留着卖钱哦。”管大妈的肌体电机发挥出最大的功率，螺旋腿转得飞快。

可是，管大妈的腿还是没有凤姑的腿快，一把就被人家拽住了胳膊：“管大妈，你跑什么？我卖的东西有毒？拿点吃，不要急着走，咱们聊聊天。”

再不假意吃一点，胳膊怕会被凤姑拽断了，管大妈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拿了一只鸡腿，一小口一小口，斯斯文文地嚼起来。

“凤姑，我告诉你啊，汤平今天出去了，腰间插着泥刀。”管大妈吃人家的鸡腿，肯定要给人家一点感兴趣的新闻。

“那好啊，”凤姑果真特别感兴趣，问道，“昨晚你没有听到他家有说话声吧？”

“有哦，好像人还挺多，不知道是不是四鬼昨晚在他家闹腾。你放心，你的事包在我身上，不敢说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百分之五十总归是有的。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又懂得做生意，去哪里找哦。我觉得他就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答应而已，说不定天天晚上梦见你呢，嘻嘻。”管大妈不愧是媒婆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说起话来有声有色，形神兼备。倘若给她一块不起眼的小石子，再给她一只鸡腿提提精神，保准用不了几分钟，那块小石子就会被她说成货真价实的珠宝，你会抢着去买，而且不会有丝毫犹豫。

“瞧你说的。”凤姑有点害羞了，扭过身子去，好像面前站的不是管大妈，而是她日思夜想的姚汤平姚泥水匠。

管大妈继续就主题发挥：“凤姑，你身上穿的这条裙子可真漂亮，身材这么好，穿什么衣服都好看。汤平是没看到，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半夜都会来敲你的门哦。到时你可别开呀，馋死他。我身上这条裙子就显得土气，不好看。”

此时，凤姑才注意到管大妈穿了条裙子，认真地看了看，夸赞：“怎么说不好看呢？大妈，你这一打扮，也是风情万种啊，哪里像你这个岁数的人。”

两个女人互相吹捧着，心理上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整个镇上充满了和谐美好的空气。

小镇不大，管大妈和凤姑聊够了天，不知不觉地溜达到了一处小区门口，抬眼一看，只见保安室里坐着的是黄天保，她想和他说几句话，可是，他装作没看见她，便有些不快了。

“这种男人，难怪娶不到老婆，一点礼貌都没有。”管大妈不想热脸挨冷屁股，螺旋腿一转，转身就要走，可她又希望黄天保把她叫住。

黄天保不想理管大妈，就是嫌她嘴巴多，怕她和他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所以，只管她甩着那条仿绸裙气愤地走了。

活人不可能被尿憋死，管大妈不可能被话憋死，她总能找到说话的人。眼看着天上了太阳越来越毒辣，她摇着蒲扇走到了棺材铺门口，想和何财进聊聊天。

何财进见到管大妈，问道：“媒人婆，想买副棺材呀？”

“买你个头，见到我就买棺材、买棺材，难道在你这里过都不许过，一过就要买棺材？”添材添寿，其实，管大妈想是想为自己买副棺材，但何财进不肯少钱，也就不急，反正自己还活蹦乱跳的，过个三五年又怕什么呢。

何财进最多优惠得了一百八十块钱，管大妈不买就算了，搬了个凳子给她坐。

天热，换在以前，是销售棺材的旺季，但现在条件好了，基本上家家买了空调，热死的人少了，也就成了销售的淡季。何财进生意不好，价钱又降了五十块，但管大妈还是嫌贵，那就没得讲了，连工钱都赚不到，还不如坐着吹吹风扇。

何香莲顶着大太阳给父亲送来了两片冰镇的西瓜，管大妈在，便给了她一片。

管大妈看到何香莲，心头一动，主意马上有了，对何财进说：“镇上开超市的老板匡史宜，他儿子匡四海和你女儿年龄差不多大，要不要我去说一下？他家很有钱的。”

“千万别扯这个，我女儿才十八岁，过两年再说。”何财进急忙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