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建筑之前,他喘着气抬头看去,一张宽大的匾额上写着大大的两个红字“义庄”,没有前缀,直白明显,在夕阳微弱的余晖下透露出一股衰败的死寂与荒凉的寂静。
目光下移,沉重厚实的刷着黑漆的两扇木门向内打开,门板上有着许多划痕和孔洞,有深有浅,有旧有新,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抓挠出来的;门板下面是高高的同样刷着黑漆的门槛,几乎到了小腿的高度。
柳月初有些奇怪,门槛家家户户都有,但他就没见过这么高的门槛,高的有些过分了,像是在拦着什么东西一样,腿脚不便的老人和小孩遇上了这道门槛都跨不过去。
再往里面看去,黑洞洞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正待开口喊人,突然看见一朵亮光,下一刻从门后走出来了一盏灯笼,那红色的灯笼被人提在手里,映出一个高大的影子来。
那人影跨出门槛,看到柳月初后怔了一下,随即疑惑又防备道:
“你是谁家的娃娃?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怎么这么晚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你家大人呢?”
听其声音是一个粗犷的男声,中气十足,响亮有力。
柳月初在这擦黑的傍晚,借着那盏红灯笼的烛光看清了面前说话之人的长相。
此人面貌丑陋,眼歪嘴阔,下颌长着浓密的短须,直愣愣的竖着,看起来就扎的慌,牙齿也是参差不齐的排列着,牙根发黄,柳月初由此猜测他好抽旱烟。
一身短布衣衫也不好好穿,胸口大咧咧的敞开,漏出一片胸毛,看起来三十多近四十岁。
他生的形体高大,身材健硕,看起来就有一把好力气,是干重活的好料子,谁家若得了这么一个男人,不知能松快多少,很适合在码头背货,或者是在义庄背尸体。
那边丑陋高大的男人也借着烛光看清了柳月初的面貌∶长眉杏眼,眉飞入鬓,好一副俊俏长相;穿着普通但干净整齐,背着个药箱,怀里抱着个葫芦,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炼药童子。
但他却没心情欣赏,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这个时间,这个长相,又是这么小的年纪,跑到这荒郊野岭的义庄来……是人是鬼?”
他不禁有些心里发毛,把灯笼略微抬高了些,想将柳月初的面容映的更加清楚一点。
柳月初借着不断抬高的烛火看见他的手上有什么东西一闪而亮,仔细一看,是条铜钱编成的手链,五个古旧的铜钱排列整齐,用红绳细细编好,带在那壮汉的手上,系的牢牢的。
二人都打量着彼此,突然,柳月初回头望向镇中央的位置,他听到了“当”的一声钟响。
那钟声响亮宏大,幽远庄严,带着一股肃穆的气息。
钟声余音袅袅,回荡在这小镇的上空,经久不衰,好似有意识似的,以不正常的,比普通的声音要缓慢的多的速度,从起始点扩散开来,慢慢辐射到整个小镇,一遍又一遍,明明只敲了一遍钟,那余音却足足回荡了九遍才渐渐平息下来。
这回荡的钟声似乎是某种信号,城隍庙里的大小彩绘神像、文武神官们在凡人看不见的视界中泛起了濛濛的微光,接着,他们“睁开”了眼睛,一个个从神像中走出,不掀起一丝波澜的穿过香炉中袅袅升起的烟雾,他们有男有女,身穿色彩鲜艳、威严端庄的法衣,互相拱手招呼之后便走出了庙门,开始了夜晚的巡游。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太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也在钟声回荡里悄然消失了,黑暗彻底接管了世界。
那些活跃起来的人影原本远远的缀在柳月初的后面,现在却在这奇怪的钟声下变得萎靡不振,虚弱无比,一个个藏进了更深的黑暗之中去了。
那壮汉这时候见到柳月初这般反应,整个人却放松了下来。
啼魂钟响,这小子一点异样都没有,看来是人,不是其他东西变的。
他将灯笼挂在门外,然后从腰间摸出了一个火折子,吹亮后借着这微弱的火光进屋去了,不多时他又提着一盏点燃的罩着琉璃罩的油灯出来。
他提着油灯,将屋内各个位置摆放的蜡烛、火把、火盆一一点亮,屋内很快就亮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