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樊楼时,筵席歌舞散尽,里头只余三三两两的客人。
宋归慈踢开四楼厢房的门,在门口相迎的苏堂面前刮过一阵风,令他生生吞下了要说的话。
公子甩下两只靴大步上了榻,“拿坛云烟醉来。”
“诶。”苏堂应下,出去取酒折返回来。
居风冷着脸,抱剑守在门外。
宋归慈支着腿倚在榻上饮下一盏酒,手臂搭在膝盖上。
“云乔今日来了?”
苏堂正要说此事,上前将二楼厢房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说与他听。
宋归慈听到云乔连喝了两坛酒时皱起了眉,为了一个琵琶女,她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那女子是什么来头。”
“回公子,她叫衾娘,原是春波楼的乐妓,在风流街巷也算有些名气,弹了几年曲儿遇上个异乡客,两人情愫渐生便将她买走带回家乡,却在途中遇恶匪劫道,那异乡客慌不择路丢下衾娘自个儿跑了。”
苏堂停顿了一下,曾经同是苦命人,他对这女子也是心生不忍。
“也不知后头具体发生了什么,半月左右衾娘又出现在京城,身边还带着一个孩子,应该并非亲生子。”
“她回到春波楼后攒够了积蓄为自己赎了身,来樊楼求职,我见她可怜,又能弹得一手好琵琶,便让她入了乐班,此人如今住在城下的十二坞。”
宋归慈今晚在十二坞处理完事情,远远就见着云乔鬼鬼祟祟跟在一个女子后面,这才上前听见那句,她长得很像我母亲。
指盖轻弹着手中的白瓷小盏,发出悦耳的清音,“你说她们冲突间,射了箭?”
“是。”
宋归慈垂着眼,想到最近与云乔相处时,那股朦胧的熟悉感,总是在若有若无扰动他的心神。
他撩起衣袍下榻,将脚伸入锦靴,“带路。”
苏堂心领神会,为他推开门带路,去了二楼那间厢房。
一进门,那支钉入窗框的箭矢映入眼帘,宋归慈走上前瞧了会儿。
投壶的箭头是特意被打磨过的,此时却穿过步摇上的雕空纹样深深扎进木框,再偏一点就会捅破窗纸射出楼外。
宋归慈抬手拔下箭羽,将上边的碍眼的步摇甩给苏堂,绕过他,手腕微动,将箭矢端首稳稳掷入壶内。
嘴角微微上翘,眼底泛起了暗光。
“居风,去洪郡弄一幅二太妃的画像来。”
*
江应巧大清早就被萧婉拎走了,跟着公主的仪驾入宫,坐在偏殿中等待太后召见。
顶着朱墨给她打扮的繁琐头面,江应巧觉得脖子酸,身上的宫服压得她腰上要一直用劲才能坐得笔直。
萧婉看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嫌弃道:“眼下两团黑青费了多少粉遮,你昨天晚上做贼去了?”
江应巧正揣着手沉吟,摸到袖子里的木雕,闻言笑了下,“倒是有心想做采花贼。”
萧婉哼了一声,“有长进啊,听说最近宋归慈没少送你回府,真叫你给攀上了,要不然说脸皮厚有好处呢。”
“反正京城里这些个公子哥儿,本公主是一个也瞧不上,你就是眼俗,只知道看一张脸。”
燕帝子嗣单薄,统共就三个皇子一个公主,萧婉身份尊贵备受宠爱,理所当然的自视甚高,也不知何人能入她眼。
江应巧笑纳“俗人”二字,“你这张脸我也喜欢。还得多谢公主,上次落湖事后替我打掩护。”
萧婉脸一红,瞪她,“要不是皇祖母吩咐,我才懒得管你。”
这是太后宫中,萧婉不想和她继续插科打诨,转回去喝冰镇过的花茶。
门外进来了一位女官打扮的宫人,朝她们行礼,举手投足间清韵雅致。
“见过公主,见过郡主,太后已起身,请随下官来。”
萧婉起身微扬下巴,“有劳赵内人。”
两人随赵内人走出偏殿,云乔怕她在太后面前露怯,一路叮嘱,这会儿还在给她介绍。
“引路的这位是刑部尚书赵方觉之女,赵静绥,如今是太后身边的内御,掌传太后懿旨与戒令,而且,她有一点挺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