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至，月至中空。河坪乡的人早已沉醉于梦乡，但今夜注定不会是平静的一夜。

无论是轻尘为自己欺师灭祖的行为而忏悔，还是阿鲤为人类生老病死的节律而感伤，亦或是秋暝为师爷无人继承的绝技而叹惜，他们的心情终究无法回归平静。

秋暝摸下屋顶时，经过诊室看了一眼，轻尘已经不在那了。至于是不是已经回到寝室进入睡眠，秋暝也没有再去探个究竟，毕竟轻尘的话虽然不多，但这两个星期相处下来，秋暝相信轻尘不是一个会因为这段过往就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的人。

见不到轻尘，秋暝也没有直接回寝室，而是径直走向书房。如果今夜找不到阿鲤口中的师爷留下的笔记，秋暝怕是整夜不能入睡。

书房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大就大在它能装下太多太多的书，因为书架与书房齐高，又不同于药房，仅仅只放四面墙的柜子。书房里的书架放得十分紧凑，书架与书架之间刚好容纳一个人正面行走，侧身两个人交错行走倒也不成问题。每个书架刚好容纳两本书的宽度，正反两面放置，减少了耗材和占地，而每个书架都是填满了书，即使不是特别紧密，那也不会留下特别大的空当，这么一来，存放的书籍可用汗牛充栋来形容了。

可正是因为这种为了尽可能放下更多的书籍而采用的摆放结构使得书房的空间格外狭小。除了进门处留出的一小块宽敞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书桌、一张雕花的木椅和一张竹藤编制的摇椅，再往里的空间就显得狭窄阴暗，说小倒也确实小。

不过屋顶开了几个小天窗，白天倒也还算亮堂。平时无事秋暝总会窝在这里看书，对于每本书放在哪个书架哪个位置，早已记得滚瓜烂熟，更别说这屋内的结构了，就算闭着眼，秋暝也能行走自如。

此时为了找一本记忆中不存在的笔记，秋暝平时的记忆也不管用了，他生怕自己错漏了哪个角落，以至于与这本绝无仅有的笔记就此擦肩而过，所以找得格外细致。还好月光透过天窗，洋洋洒洒的几缕光线，让秋暝得以看清书籍的字样。

然而在这书架堆积而成的书林之中，数不胜数的书籍恍如枝叶，往日慢条斯理地一本一本看去，倒还不觉什么，如今囫囵吞枣地要将全部书籍过一遍，秋暝只觉眼花缭乱，大脑都变得混沌了。

不知找了多少个书架，不知看过多少本书籍，恍恍惚惚间，秋暝竟睡了过去，还好当时是坐在地上翻阅，而不是在木梯上寻找，否则怕是要应了老人常说那句话——怎么死都不知道了。

秋暝一觉睡到天光，还是被外面嘈杂的声响吵醒的。

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大脑还有些昏昏沉沉，外面的喧闹叫他烦闷地皱了皱眉头，缓了一阵后才有所动作。将手上还打开着的书合上，放到一旁垒得极高的书堆上方，单手撑着地面想站起来，结果小腿传来的麻痹感瞬间控制了他的神经，叫他又跌坐回去。

这不动还好，一动过，那种麻痹真不是人受的，就连秋暝也不敢轻举妄动，静坐着等麻痹自然消去。此时秋暝才算是清醒过来，环望四周，才想起自己是找师爷的笔记过程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因为过道狭窄，秋暝的双腿就这么屈着度过一晚没有变过，也难怪血液不通如此麻痹了。

秋暝忍着麻痹捶打揉搓着小腿肉，以便气血尽快流通。屋外嘈杂的声音也愈变愈清晰，秋暝总算知道嘈杂的缘由，竟是因为找不到他。

想来也是，自己好久没有这么无缘无故消失在众人眼前了，每天早上都会规律进行着卧室——药圃——厨房这么三点一线的生活。即使由于轻尘的到来，他会比往常更加早起地与他一同习武，但像今天这样睡到太阳完全升起，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记忆中已是很多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