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期待着下一次的见面，才不会让人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未来是一个未知数，夏知凡虽然害怕但也期待着。或许哪一天他去到阳台时，又能看到梦中人站在远方，朝自己挥手。

又或许哪一天，他就能回到梦里的那条小巷，见到爱的人和那只小煤球……还有他的朋友们，熟悉的一切。

张静妤坐在麦当劳的落地窗旁，能看得见他们进站口的情况，明明年纪也大了，看到这样的场面她居然也红了眼。

宋凌予打了电话过来，让她过去照看一下夏知凡，说他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好，自己已经在检票了。

夏知凡靠在玻璃窗旁，虽然已经没有继续流泪，但眼睛仍然是湿润的，他看着宋凌予走了，目光还一直望着那个消失的转角。

直到张静妤走到他身边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收敛了情绪。

“现在想回家还是阿姨陪你走走？”张静妤柔声问他，纸巾藏在宽广的衣袖里，但两人之间隔着层屏障，拿着纸巾的手好像被无形的力量控制住了，怎么也没办法去给他擦眼泪。

夏知凡又恢复了这段时间的淡然模样，“我还不想现在回去。”

这也算是夏知凡接受自己陪在身边的一种暗示了，张静妤把手里的纸巾递给他：“好，知凡想去哪，阿姨都陪你去。”

他们去了刚刚来时与宋凌予走过的长巷，还飘着雪，张静妤和他走在一把伞下，距离近，可也很疏远。

“谢谢你，张阿姨。”夏知凡这么长时间的沉默，最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张静妤看着他的状态，不是很好，有些担忧的问：“这都没什么，你冷不冷啊？昨晚出门穿了多少衣服？”

夏知凡摇头说自己不冷，到了晚饭饭点，他带着张静妤去了一家江城小吃店，两人坐在了三楼的包厢。

他忽然想起来张静妤当时来江城的时候有些水土不服，怎么都吃不惯这里的食物，那个时候夏连年专门找了雾城的王婶过来帮忙做饭。

但现在她已经适应了这里的吃食，即使是味道偏甜的辣椒炒肉她也能吃的面不改色了。

他从前很抗拒和张静妤单独处在一个空间里，那样自己会很不自在。不过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渐渐习惯了，好像跟张静妤待在一起比跟自己的父亲在一起要舒适。

服务员把菜上齐之后，夏知凡把张静妤喜欢吃的酒酿藕粉圆子放在了她面前，好奇怪，他居然能记得她爱吃的是什么。

张静妤眸光微闪，有些惊喜，她看着那个默不作声的少年，想说些什么，但还是开不了口。

“张阿姨，有些话我想跟你说。”

果然还是被张静妤猜到了，平时夏知凡都不会跟她单独待在一起多久，今天破天荒的同意她带着自己散心，脸色也一直阴郁着，像在考量什么事。

她放下手里的陶瓷勺子，看向他：“好，你说，阿姨听着。”

“以前……就是你刚到江城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确实内心很抗拒，所以那个时候我也不怎么喜欢你。”

夏知凡变了，他说话直白了很多。

张静妤没有说话，她静静地等着夏知凡继续说下去。

“后面虽然我们一起相处了几年，关系虽然看上去都很稳定，但这也好像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其实这个家也早就已经分崩离析了。”夏知凡说着说着，似乎变成了喃喃自语，“不对，只是之前的那个家已经分崩离析了，现在您，和爸爸，还有时愿，还是很美好，完整的一家人。”

张静妤眼里含泪，她轻轻摇头，这次终于敢握住夏知凡的手，感觉到之前烧伤的疤仍然狰狞，心疼，即使面前的这个温和少年并不是自己的骨肉：“不要这么说，知凡，我也从来没有想要代替你妈妈陪在你身边。我知道自己跟你妈妈不一样，我没有想过代替她，我也不敢把你当作自己的儿子，但是……但是我们就是一家人啊，即使你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你可以把我当作阿姨，亲阿姨，我真的……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心疼你。我也知道你曾经抗拒过我，知凡……对不起，都怪我不好。”

夏知凡没有拒绝她包裹住自己的那抹温暖，眼里终于有些情绪：“我当时刚读初中，可能爸爸以为我没有叛逆期，但其实我叛逆都在心里。我那段时间会埋怨爸爸，埋怨您，可是我表面上装的比谁都像一个听话的好儿子。”

他把话往里咽了一下，垂眸道：“其实后面渐渐有了自己的想法之后，我知道，这个事情不是您的问题，或许爸爸也没有问题，没有任何人规定丧偶了就不能再娶。”

“其实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他再婚，我就只是……不甘心，明明妈妈还在的时候他们看上去这么恩爱，人人都夸赞他们是一对模范夫妻，可当妈妈生病住院时，他忙的只来过医院寥寥几次。”

“然后在妈妈去世两年后，他就可以完全忘了那段感情，忘了跟我的约定。似乎从前的日子是上辈子的事，从来不存在在这个时空。”

“其实我只是无法接受他是一个这么健忘的人，却把无端的怨恨付诸到您身上来……阿姨，对不起。”

“现在我看明白了，其实爸爸这个人比谁都在意面子。他跟我妈妈之间……可能不存在爱情，更多的应该是门当户对的婚姻。不然如果真正的爱怎么会消逝的那么快？”

“直到看到他与您相处的状态，我才看得出来，他对我妈妈真的没有爱。您不一样，阿姨，您和时愿都不会跟我一样，爸爸他爱您，也爱时愿，这种爱跟他爱我是有区别的。他爱我是因为我是一个听话的好儿子，当我违逆他心愿的时候，他对我就没有爱了。”

“所以，等我到了能够自己照顾自己的时候，我就会慢慢从这个家脱离出去，阿姨，这不是因为对您的偏见，当年的我确实对您有些怨恨，不过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我很感激您，谢谢您愿意替我保守秘密，也谢谢您从来都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谢谢您当时拉住失控的我，谢谢有您，我才能去到雾城，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张静妤已经哭的不能自已，她脸上的妆花了，眼睛一圈都是黑的，夏知凡抽出纸巾给她擦着眼泪。

他看到了在高铁站时，她犹豫不决的手，所以这次换成他来主动，擦去眼泪，擦去这几年的别扭和疏离。

“我明白，知凡，我明白你。”张静妤不忍的看着他的眼睛，“这段日子你有多难过我都明白，阿姨没有用，做不了什么，只能深夜悔恨，要是我当时提醒你们一些，也不至于让你们受苦。”

“总要面对的，只是这个过程提前了。阿姨，您不要自责，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我记得那个巴掌……”张静妤说到这里，胸部又开始一阵闷痛，“你爸爸从来都没有打过你，那天他却打了你一巴掌，那么疼，脸都肿了，我经常做梦梦到那天的场景，我很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