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呯!”
“呯!”
三声尖锐而激促的枪声,划破西阳塅渺渺悠悠升起的夕雾,惊飞懿家坝洲上、鲍家屋场洲上觅食的白鹭和鹈鹕。
木贼赶紧钻进冬茅草丛中。妈妈呀,我最多是抢了一盒烘糕,最多是挨一顿黄荆条子抽打,还至于用枪炮子来打我呀。
丰乐桥上,一个长头发的青年,疾步如飞,向响堂铺街上奔逃。几个穿黑衣服背长枪的警察,还在白石堂出来的路上,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却在大声吆喝,胡乱放枪。
当真不得了啊,红炮子不准眼睛里,到处乱飞。吓得西阳河两岸河堤上,放羊割草的小孩子们,在农田里扯稗子的赤脚汉子们,河边上撒网的老渔夫们,立刻蹲下,生怕被流弹击中。
小木贼吓得尿湿了短裤子,想哭,却又不敢哭。
扒开冬茅,木贼看到细舅舅决明,喊那逃跑的长头发青年:“党参哥,往我家屋后的山上跑,等一下,我二哥哥瞿麦来接应你。”
长发青年党参,跑到响堂铺街上,我二爷爷猛喊:“党参,过了杨家木器铺,往左拐,过峦子嘴,刘家屋场,就是山上。”
党参应了一句:“好。”
我的父老乡亲们,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枪声吓懵了,以为是来抓壮丁。
我二伯父瞿麦,沿兵马大道往东,向生发屋场、胡家塅方向走,后面跟着瘦猴子辛夷。
我大伯父茅根,往北面跑,一转眼,到了胡麻台,松山冲,后面跟着剪秋的二弟弟。
我大姑爷常山,往西面跑,过了鲍家屋场,甘银台上,这个地段,房屋挨着房屋,最容易逃脱。后面跟着剪秋的四弟。
黑衣警察们追到响堂铺街上的厚生泰药房,傻了眼,妈的,明明只追一个长头发的人犯,这下好热闹了,三面都有人乱跑。这帮刁民,明明是打掩护嘛。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妈的,你们跑,你们跑,就是共犯,随便抓两个,好交差。
朝东视线宽阔,警察放了一枪,差点打中瘦猴子辛夷。辛夷脚一歪,滚进路边的坝水圳里,像个野鸡公子一样,在水中扑腾。
我二伯父瞿麦,生怕警察们再胡乱开枪,流弹打死生发屋场的小老百姓,又估计党参脱险了,折回身,将水中的辛夷拉上兵马大路。
警察们给辛夷、瞿麦一个见面礼,一人砸一枪砣,用棕绳子将两人双手反剪,捆紧,一路骂骂咧咧,拳打脚踢,往乡公所走去。
辛夷被吓得哭了。
辛夷的堂客,茵陈,倒是有几分胆量,双层下巴上面那张嘴巴,就像射出子弹的机关枪:
“背时鬼!老娘跟了你,算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怎么每次被抓的,都是你这条哈巴屌?”
我大爷爷枳壳,身体还未复原,一时气急,拦住警察,喝道:“你们凭什么乱抓人?”
一个瘦个子警察,脸上长着浅浅的的麻子,每一个麻子窝里,盛满了汗珠。他撩起衣襟,擦完脸上的汗水,反问我二伯父瞿麦和辛夷:“你们两个,自己讲清楚,为什么要逃跑?”
辛夷自从娘肚子里出世以来,正是所谓的井里的青蛙井里扑腾,哪里见到这种世面?他显然被吓破了胆,眼睛里,露出乞求和惶恐的哀光,哭泣着,嗫嚅着,始终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也许是上次被抓,辛夷被打怕了,或者是形成了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