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八名社员开始车水,古老的水车在众人的踩踏下缓缓转动,池塘里面的水,在水车那一块块连接紧密的木板刮动下翻涌上岸。那水像是被唤醒的银色巨龙,沿着蜿蜒的水渠,奔腾着、呼啸着,源源不断地灌溉进了广袤的农田。那些原本干枯得奄奄一息的禾苗像是饿了很久的孩子一样,贪婪地吮吸着这生命之水,在水流的滋润下,竟发出了滋滋滋的欢快声,仿佛在奏响一曲感恩的乐章。
刚开始车水的时候,八个人都很正常,配合的也很默契,每一次踏板的起落都像是精心编排过的舞蹈。吴德厚虽年事已高,但也能勉强跟得上这个节奏。可是临近中午,太阳高悬在天空,无情地炙烤着大地,也似乎烤焦了吴浩传心中那仅存的善意。吴浩传起了坏心思,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虽然他的父亲吴德厚,一直对他宽容忍让,无论他如何大逆不道?,父亲总是默默地包容忍受。可吴浩传却不领情,他自私又狭隘,心里一直对自己的父亲不爽,恨他为自己生了个碍眼的弟弟,弟弟的存在仿佛分走了原本只属于他的爱。在这烈日和心中邪念的双重驱使下,他突然想捉弄一下自己的父亲,于是他扯着嗓子,对着众人喊道∶
“大家腿上加把劲!一瓢水,一瓢稻呀!”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池塘里回荡,带着一种莫名的煽动性。除了吴德厚,其余的都是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争强好胜的年纪,谁也不服谁?听到吴浩传的建议,那好胜心瞬间被点燃,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一般,纷纷响应起来。他们个个像打了鸡血一样,双眼通红,疯狂地踩着脚下的脚蹬子,每一脚都带着无尽的力量,全然不顾身旁已气喘吁吁的吴德厚。
本来还指望着休息一会的吴德厚,这下可惨了。他那本就疲惫不堪的身体,在这高强度的劳作下,就像一台老旧生锈的机器,根本跟不上节奏。头顶的烈日高悬,无情地释放着它那毒辣的光芒,仿佛要把大地烤化。那炽热的阳光直直地照在众人身上,像是无数根烧红的针,透过皮肤扎进骨头里。吴德厚感觉自己的心跳在疯狂加速,那“怦怦”的声音在胸腔里如雷鸣般回响,好像心脏马上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每一次跳动,都带着一阵剧痛,像是要冲破身体的束缚。
不一会儿,他便感觉胸闷得厉害,像是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让他呼吸困难。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混着脸上的灰尘,在脸颊上留下一道道污浊的痕迹。他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抽干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他用带着哭腔、满是祈求的话语向众人说道∶
“我……我吃不消了!快……快歇一会吧!”
其余六人,看到吴德厚那如同死人般的脸色,眼中都露出了不忍之色。然而,吴浩传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嘴角挂着一丝冷酷的冷笑,那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歇什么歇?这才多大一会儿!你没听上面的领导说吗?抗旱保苗!争分夺秒,一瓢水,一瓢稻!现在每一秒都关乎着庄稼的生死,关乎着我们一年的收成,你想因为你一个人让大家的努力都白费吗?”吴浩传一边喊着,一边不仅没有停,反而脚上更加用力地蹬着,每一下都带着一种决然的狠劲。其余六个人面面相觑,无奈地咬了咬牙,只能硬着头皮跟着。
渐渐地,吴德厚感觉眼前的世界变得漆黑一片,仿佛有无数的黑影在眼前晃动。他的双腿颤抖得厉害,就像风中的残烛,再也跟不上节奏。那无情的脚蹬子,一下又一下地无情地敲打在他的小腿迎面骨上,每一下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鲜血从伤口中渗出,和着汗水流淌到他的脚背,他的双腿很快就被打得血肉模糊,那惨烈的模样让人不忍直视。
然而,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腿上的疼痛,仿佛那已经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了。现在最让他痛苦的是胸口,那是一种如万箭穿心般的剧痛,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狠狠地攥着他的心肺,拼命地挤压。他感觉胸膛都要炸了,那股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紧接着,他再也承受不住,“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那鲜血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人也瞬间像失去了支撑的木偶,直直地滑到了水里,溅起一大片水花。
众人一见,顿时慌了神,纷纷停止用力,急忙跳下水车。水被他们搅得一片浑浊,他们手忙脚乱地把吴德厚拖到了岸边的树荫下。吴德厚面色惨白如纸,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