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好硬的地……”

刘心雨翻了几次身，坚硬的地面让她腰酸背痛，躺了好久也睡不着，这几件衣服垫在地上根本就没用。可身边的呼吸声此起彼伏，除她之外的人仿佛都睡得很深了。刘心雨小声吹了声口哨，“林牧，睡了吗？”

林牧：“……呼噜噜……”

刘心雨：“别装死啊，你睡觉不打呼噜的。”

林牧：“……怎么了？”

拆穿了林牧的伪装，刘心雨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没事儿，就是地太硬了，我硬是睡不着，想着喊你起来看星星的。”

林牧望向黑漆漆的天空，“哪里有星星？城市雾霾太严重了，根本看不到的。”

“唉，就是呀。”刘心雨叹息一声，“我小时候就喜欢躺在山坡上看星星，那漫天星斗，哗，跟一把白米粒儿撒上去似的，个个都有那么大！月亮挂在天上，像是黑夜的眼睛，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你。我就看着它，它也看着我，我就想，会不会在几百几千年前，也有人躺在和我同样的位置，看着同一轮明月呢？如果可以的话，我还真想看看以前的月亮，是不是会更大、更亮。”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李白的《把酒问月》，距今也已经1300多年了。”突然想起这首流传千古的诗，林牧有些恍了神。

刘心雨一下子激动起来：“对对对，就是这句！你说李白这小子写得怎么就这么好？这句诗写得真牛逼吧？参透古今了啊！真是他妈的浪漫啊！”

林牧笑了两声，“浪漫就浪漫，你还非要加个‘他妈的’……”

“就是很他妈的浪漫嘛！”刘心雨拍了林牧一下，“告诉你，也就是我生错了时代。我要是生在那会儿就没李白那小子什么事了，只会有我刘白！然后你小子就会躺在这里背诵我的诗句！哇哈哈，哇哈哈！”

林牧淡淡笑了笑，说；“其实这句诗最让我感触的是，它让我想到，有朝一日，我们也会变成后人口中的'古人'的。可月亮还是月亮，古今多少兴衰，它都沉默地注视着……诗词，当真是伟大的创造啊，人类文化的瑰宝。”

这话让刘心雨想起了她第一次感受到诗句中蕴含的情感是在什么样的场景。在学校里她只会抱怨这句诗难背、那首诗难默写，老师点名要求人背诵时，班上学生都含糊不清地叽里呱啦快速背完，哪怕是千古名句到了他们口中也就跟从一读到十是差不多的语调情感。直到刘心雨的姑姑生病，她离开了校园，一个人去外面打拼。有一次她切菜切到手，伤了一个很深的口子，血液从里面不断渗出，同事看到了却也只是催促她加快动作，别让顾客等急了。在那一瞬间，刘心雨突然明白了《滕王阁序》里的“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那天晚上是她第一次喝酒，这个刚离开初中校园没多久的小女生将苦涩的酒水一滴一滴吞进肚子里，她躲在公园一个没人的角落，哭得暴雨梨花。

刘心雨突然放轻了声音，“但是看情况，只怕是没有后人了哦，人类一副要完蛋了的模样。依我看，救援也不会来了。”

她突然从地上爬起，摸索着来到了天台边缘。林牧感觉到了她突然间的情感变化，怕她想不开，林牧也来到了她的身旁。黑暗中他们并肩而立，刘心雨说：“你看，这夜晚多黑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连月亮也没有。林牧，你有没有想过，月亮可能再也不会升起来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月亮了？”

刘心雨的话让林牧陷入了短暂的愣神，悲伤过后，接踵而来的是巨大的绝望。他几乎快要晕倒了，紧紧抓着天台边缘的围栏才能保持站立。原来在没有察觉到的某一个瞬间，竟是他与月亮永远的分别？

他和他的月亮，再也不会见到了吗？

刘心雨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沉默地看着眼前这座黑得可怕的城市——甚至都看不到城市，连眼睛是睁开还是闭上都分不清，能感受到的只有黑暗。她突然感觉到惧怕，这惧怕来自于她自己的提醒，她伸出手去探寻林牧的方向，“林牧？林牧你还在这儿吗？我感觉不到你。”

她终于摸到了林牧，凑到他身旁紧紧抱住他的手臂，他的体温让她感到安心。

林牧沉默许久，说：“……会来的。这夜晚这么黑，只是因为月亮还没来。行了，回去休息吧。”

“那你当我枕头好不好？我感觉我后脑勺都要睡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