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禾迅速分析着自己获取的信息，梳理里面的逻辑关系。

在画舫上，林云孙说自己是辞职，卫姑娘说是被革职。

无论辞职还是革职，林云孙没有被下狱，没有被软禁在京城，没有告老还乡回贵宁县，也没有发配边疆，而是来到繁华凌江。

出事后秘影司连发两次烟花，可见紧张程度，搞不好就是圣上或太子专门派了一队秘影卫保护林云孙下江南。

凌江乃文华之地，闻名大夏的正心书院便在凌江，而林云孙又是正心书院发起人，心学大家，文坛领袖，辞职后能被秘影卫保护着来到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落魄被贬的样子。

甚至可以说，这里简直就是他的舒适圈！

最重要的是，林云孙有一个很特殊的身份——太子太傅，他可是太子名义上以及事实上的老师，也是太子的坚定拥护者和支持者。

拥护到什么程度呢……

有些人私底下说林云孙以孤臣之名，行佞臣之事。

当今圣上已有了春秋，且身体不好，这几年大部分朝政都是太子代理，连秘影司的权柄都逐步交给了太子。

大夏人人都知道太子继位也就这几年的光景了。

也人人都知道，太子继位后，林云孙这个替太子冲锋陷阵一二十年的寒门孤臣，立刻会从内阁次辅变成内阁首辅。

除非……

几乎没有除非，太子在民间的名声不是其他皇子所能比拟的，太子的位置是他一点一点挣出来的。

据书上记载，太子履历非常亮眼。

而且大夏立国一千多年，历任太子掌控秘影司之后，还没有其他皇子夺嫡成功的先例。

就这种情况，与其说林云孙是被革职，还不如说是带薪休假，或者说朝堂有了什么波澜，让他避避风头，顺便在正心书院继续养望，以待起复。

退一万步说，就算失宠，皇帝或太子也不会在凌江这文华之地动手，若是在这里对心学大家林云孙下手，天下文人悠悠之口搞不好要来个联名血谏，看不上林云孙的也会联名上书，少不了还得在宫门口磕死几个，最后就算追赠个谥号，也是一地鸡毛收场。

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林云孙恶了皇帝或太子，有性命危险，即便需要被人营救带走，哪里轮得到这么一个莽撞的女子出手。

时间选在仲秋夜，地点选在权贵集中的苏河码头，还烧了粮库和武库，今天搞得凌江鸡飞狗跳，明天就会传遍江南，十天之内，整个大夏都会知道这件事。

这哪是救林云孙，简直是给林老挖了个大坑，把他架在火上烤。

见过破釜沉舟的，没见过破人家釜，沉别人舟的。

还带回寨子里，真的是……

钟禾又想到，自己在画舫上扶住这女子的胳膊，藏在黑色劲装下面的可不是普通衣衫或皮肤的触感。

一个大概的脉络出现在钟禾脑中。

很明显，这女子对里面的门道并不清楚，今晚闹了个乌龙，女子被人当刀了。

钟禾迅速衡量判断，只要太子地位稳固，只要林云孙暂时还没失势，无论是从元灵共振的角度，还是从抱林云孙大腿的角度，这浑水都值得蹚一下。

林云孙就算真的失势，也是在野的文坛大佬，大腿依旧很粗。

所以……

“卫姑娘，是谁告诉你，林老被革职的，又是何时告诉你的？”钟禾打破平静。

林云孙饶有兴趣地看着钟禾。

“与你何干！”女子一脸警惕，“刚才解围之恩，我自会报答，借住几日我们就会离开，不会牵连到你，还有，我不是玩杂耍的，也不会什么胸口碎大石。”

钟禾差点儿绷不住，现在是纠结胸口碎大石的时候吗！

你到底能不能抓住重点？

“明天，或者今晚，各个坊市就会开始清点人员，一天之内，京城秘影司就会派出擅长追踪的元灵高手来到凌江，只要林老还在凌江城内，查起来不会太难。”

钟禾说罢，女子脸色一变，她本想着今晚就趁乱带夫子出城，没想到竟然碰到那么多秘影卫，计划打乱不说，自己还受了伤。

“你的伤势不轻，之前面对保长时便犹豫不敢出手，现在凌江如临大敌，想来三五天内，难以躲过守卫出城吧。”钟禾继续说道。

“你若是怕被牵连，我们明天便走，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被我逼迫挟持。”女子面带寒霜，一脸不悦。

“不不。”钟禾摇了摇头，“我既然带你们回来，就不怕牵连。”

“那你想干什么？”

林云孙也很好奇，这年轻男子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说的是。”钟禾顿了一下，“你就没想过，林老如果被革职的话，为什么身边会有那么多秘影卫保护，为什么还能被福王请到画舫，圣上想要下手的话，何必还让林老来到文人聚集的凌江呢。”

女子沉默不语，手紧紧握着扶手。

“我能帮你。”钟禾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我不需要你帮，谁知道你是什么人。”

“你不需要我帮，那林老呢？”

林云孙好奇道：“钟小友看来能帮老夫喽。”

“不敢。”钟禾微微欠身，“林老于朝堂沉浮三十载，这小小伎俩，在林老眼中，怕是如幼童嬉闹般幼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