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皇城脚下，尽是繁荣。

这话到了帝都洛京，已多少显得有些苍白。

想当年炔烈太祖不顾众人反对，强行从姜阳城迁都之时，这里还是一片连老鼠都没一只的贫瘠荒原。

“想要独揽天下大权，就必须站在天下的最中心。”炔烈太祖如是说。

于是这里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大炔烈初期的大兴土木，到一代又一代商贾巨擘的入驻与更迭，金钱与权利，劳苦与欺压，有多少人扶摇直上，又有多少人魂归命丧？时间流转，一座平地而起的皇城，就这样，在无数的鲜血和明争暗涌之下，在这片荒原上渐渐扎稳脚跟，终成万臣稽首之向。而这片荒原，也终借得洛京的光，被人们称为锦梁平原。

“锦梁画栋玉檐宇，便是帝王陋简居。”

从太祖到隆正，回首不过二百三十年光景。如今的帝都洛京，满眼荣华。从百年老店鳞次栉比的十里长缇，到永不打烊歌舞升平的御欢场，从遍地钱庄金银满地的近梁口，到深宫大院此起彼伏的锦荣区……这里的王孙公子达官贵人似乎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贫穷，为了奢靡，为了享受，他们可以将大把银票烧成烟花取乐，可以将奴仆当成家狗来驯养。

贫穷的人，在洛京是无法生活的，甚至连生存，都变成朝不保夕的奢望。

这里没有文化，没有历史，只有金钱和权利，只有冷漠和无情。

吉三叼着一根烟袋，正游手好闲地在闹市区晃荡。一身镶着金丝银线绣着硕大元宝的绫罗衫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上显得松松垮垮，俗气得没有丝毫美感。

他小心翼翼地撮着烟袋，一脸神气地吞云吐雾，瞥瞥这，看看那，随手在一个卖果子的摊子上捡了个脆梨，一口下去汁水横流。

“看什么看！老子渴了，吃个梨！”面对欲言又止的摊主，吉三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便是一顿嚣张跋扈，直吓得那摊主连连点头道歉。

“是是……京城巨贾李大人家的吉老爷，您随便吃便是，小的哪敢阻拦。”

“哼，老子看了你就不顺眼，”还没等果子摊贩反应过来，吉三就把梨甩到了摊贩脸上，一巴掌把果子摊掀了个底朝天，“这梨真你娘的难吃，想毒死你老子么！”

“哈哈哈哈，我叫你卖，我叫你卖！”吉三露出一口黄牙哈哈笑着，在滚了一地的果子上又蹦又踩，活像个小丑。果子摊主摊跪在地上眼泪直流，一边苦苦哀求一边捡那还没被踩得稀烂的果子。

街上原本顺畅的人流，因为这边一场仗势欺人的闹剧，而渐渐变得拥堵起来，行人在两个人周围聚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圆圈，有的默不作声地围观，有的捂嘴嗤笑低语，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闹剧的进行。他们身上无一例外的绫罗绸缎金雕玉镯，一阵甜腻的香气弥散在众人之间，让人呼吸困难。

“啪！”一枚石子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吉三的头上，一个红包迅速肿了起来。

“哎哟！哎哟哎哟哎哟！疼死老子了！”吉三头上中招，没曾想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在了满地的烂果子里，汁水溅了满身都是。

围观的人不由自主地轻呼了一声，下意识地退后两步，生怕果子汁水溅到自己昂贵的靴子，这包围圈马上大了一号，中间还坐着咬牙切齿的吉三和还没缓过神的果子摊贩。

“他妈的，哪个王八蛋干的！”吉三环顾四周，发现众人一脸幸灾乐祸，全然没有怕他的意思，一阵窝火，便又狠狠地盯上了无辜的果子摊贩。

“真你娘的晦气，看老子弄死你！”吉三忽然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刀，不由分说便要向果子摊贩的脖子上抹去。

“啪！啪！”又是两声闷响，两枚石子再次击中吉三的脑袋，其中一枚打在了吉三的耳朵上，鲜血直流，直痛得吉三丢了短刀，捂着耳朵哇哇大叫。

“啪！啪！啪！啪！啪！”

一颗颗石子像下雨一样，从不远处的三层阁楼上，直接向着吉三的脑袋招呼。

吉三吃了大亏，眼看石子飞来，也顾不得耳朵吃痛，拼命地躲闪，此时此刻的他，全然没了刚才的威风，就像一只在满地的烂果子里觅食落水狗。

即便如此，吉三的脑袋还是挨了一下，脑袋上三颗红肿的包并排而立，模样十分滑稽。

眼见闹剧峰回路转，这眼前吉三的狼狈相，可比那贫贱的果子摊贩表演得更让人欢心，围观的行人们竟然拍手叫好，人流越来越慢，终于以包围圈里这两个人为圆心，完全停滞下来。

石子的攻势渐弱，最后没了声息。吉三从烂果子里挣扎起身，刚要撒火，却盯着那个三层阁楼发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