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哉!可会此曲?”
“略懂。”
“莫要谦虚,来吧。”
“请。”
“请。”
章平宽大粗糙的双手抚上了琴弦,调了调音。
章德穹双手上早已做好了防护,拿起排箫放在嘴边试音。
不多时,祖孙二人对视一眼,示意对方自己已准备完毕。
短暂的沉默,并未打乱二人的氛围。因为他们本就在竹林听雨,也要演奏《竹林听雨》。雨打竹叶,发出的清脆响声,就是天然的伴奏。
章平动了,双手在琴弦上来回划动,一连串悦耳的琴音响起,似在模拟流水之声,亦或在模拟雨声。
三轮滑弦之后,章平缓缓弹出了五个单音,停顿了下来,似在等待着什么。
停顿恰到好处,勾人心弦,此时无声胜有声,引得竹林中的竹子微微摇晃,似在等待、期待着什么。
没有停顿太久,温和的排箫声在竹林中回荡。
主旋律是排箫,伴奏为古琴。
一曲终了,雨声又成了此间的主旋律。
一老一少,二人观竹听雨,气氛融洽而恬静。
尽管微风将微冷空气不断地送入竹亭,但二人并不觉得冷。因为二人已忘情。
章平先回过神来,叹道:“好雨,好竹,好曲!”
“为人,应学翠竹之气节、腊梅之高傲、莲花之纯洁、胡杨之不屈。”
章平微抚琴弦,如是道。
“有理。”
章老爷子想起了什么,起身背手在亭中踱步道:“不要总是什么都学你父亲,须知,儒……不可尽信。儒道……也非大道。”
“《墨子·公孟篇》中有言:‘儒之道足以丧天下者四政焉。’这是说儒家的四大致命的缺陷。汝安知其言?”
“不知。”章德穹诚实地道。
章老爷子正色道:“儒以天为不明,以鬼为不神,天鬼不说。此足以丧天下。”
“又厚葬久丧,重为棺椁,多为衣衾,送死若徙,三年哭泣,扶然后起,杖然后行,耳无闻,目无见,此足以丧天下。”
“又弦歌鼓舞,习为声乐,此足以丧天下。”
“又以命为有,贫富,寿夭,治乱,安危,有极矣,不可损益也。为上者行之,必不听治矣;为下者行之,必不从事矣。此足以丧天下。”
章德穹眉头微皱:“此话为谁所言?”
章老爷子摸着胡子:“《墨子·公孟篇》。既为《墨子》,当然是墨家所言。”
章德穹点了点头:“春秋之时,百家争鸣,但能保全至今者,不过道、儒两家,至于墨家,而今安在哉?墨学,而今安在哉?墨派之道,而今安在哉?”
三个反问,将章老爷子驳的哑口无言,目瞪口呆。
“曾经显学,如今却沦为小派……此乃时代变迁也!”
沉默良久,章老爷子终究叹了一口气道:“随你们罢,随你们罢……”
不过章老爷子的注意力很快就转到了乐曲音律之上:“再来一曲?”
“何曲?”
“《竹林听雨》。”
“善哉,请。”
“请。”
尽管夕阳已没入地平线之下,尽管明月在阴云的笼罩下黯淡无光,尽管小雨几乎从未停止,尽管晚风已逐渐增大。但这些,都丝毫没有降低二人的兴致。
音律再起,竹林在月光下摇摆。雨滴击打在竹叶上,击打在亭子的飞檐上,清脆的声音令人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