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文昌皇帝在位时为方便密友往来宫廷赐了魏家一座府邸,便是如今住的。
这府邸离皇城不远,攸桐和傅煜乘马车出去,两炷香的功夫就到了。
宫阙巍峨,楼台庄重,宫门口,奉命迎接的夏全已等候多时。因还没换春衫,站得久了,竟被初春的日头晒出点薄汗。不过这般懒洋洋晒太阳的次数难得他也不着急靠着城墙根儿慢慢等。
见着马车,他笑眯眯地迎上来,恭恭敬敬地领着二人入内。
“傅将军英勇善战领着一支骑兵杀尽鞑靼上万的兵马这事儿老奴都听说了,都夸将军英武果敢呢。”夏全因常在熙平帝跟前伺候养得满面油光笑起来的时候胖胖的脸上半丝儿褶子都没有,只剩恭维“皇上也常夸赞,说傅家满门忠烈,老将军名震边塞如今虎父无犬子,都是保家卫国的栋梁。”
傅煜健步而行,声音不冷不热,只微微侧身道:“公公过奖。”
比起旁人被恭维后的客套,这态度已算是冷淡了。
夏全哪敢计较,只亦步亦趋地在旁紧随,道:“皇上去岁一直病着,听见将军作战的捷报,那可真是比什么药都管用,精神头好了许多。如今龙体虽还欠安,却还是特地开了麟德殿,在那里召见将军。”
这便是格外器重,高看几分的意思了。
毕竟这之前的数月间,熙平帝缠绵病榻,除了三五日上朝一次外,寻常召见臣子,多是在寝宫外,不及麟德殿庄重。
傅煜仍是那态度,“多谢皇上费心。”
夏全笑了笑,夸赞的言辞说完了,一时也知该如何接茬,只道:“将军、夫人,这边请。”
麟德殿在前朝,是几位皇帝处理政务、接见重臣的地方,攸桐幼时虽常入宫,却还没来过这里。禁军森严,宫宇威仪,铺地的金砖和白玉栏杆留了斑驳雨迹,矗立无数春秋。她对这地方心存敬畏,将双手交叠在身前,尽量跟紧傅煜,腰背挺得笔直,目不斜视。
远处,麟德殿前的玉阶上,睿王许朝宗临风而立,锦衣端贵。
熙平帝召见傅煜夫妇的事,许朝宗是从母亲令贵妃口中得知的。
皇帝颇好女色,身边妃嫔极多,只是子嗣缘浅,公主生了几位,儿子却只三个。
皇后所出的嫡长太子于数年前病故,剩下睿王和英王皆是贵妃所出。睿王极得文昌皇帝喜欢,英王又颇受熙平帝偏疼,两人各有所长,却也没太多过人之处,看似不分伯仲。熙平帝看了几年,也未能定下太子之位。
先前许朝宗迎娶徐淑,便是看上了颇得皇帝敬重的徐太傅,想加个筹码。
而今南边生乱,算是熙平帝的心腹大患,谁能解此忧患,便能将半只脚踏进东宫。
英王的母亲昭贵妃与西平王魏家有点浅淡渊源,有意居中牵线,招揽笼络。倘若能说动西平王出手,平定了南边的乱事,魏家再稍稍借力,便能将英王送入东宫。据说如今已有了点眉目,前几日西平王的部下进京交办公文时,曾拜访过英王府邸。
许朝宗看在眼中,焉能不急?
然而朝廷内外,能征战的武将就那么几位,先前举荐的将领都折戟沉沙,能跟西平王分量相当的,也只剩永宁傅家而已。
而傅家上下,能裁定此事的唯有傅德清和傅煜。
傅德清远在齐州,鞭长莫及,许朝宗能就近试探的,唯有甚少来京城的傅煜。
许朝宗即便万般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节骨眼上,他很需要傅家的帮助。
是以被令贵妃劝了一阵后,许朝宗被说动,打算趁此机会试着笼络傅煜。
即便先前因为攸桐的事闹得很不好看,两人的身份也十分尴尬,但大事跟前,总不能感情用事,若有一线希望,还是得尽力尝试。私情在朝政为大,没准傅家会为了牵制日渐坐大的西平王,帮他一把呢?
怀着这般心思,许朝宗辗转了一夜,今早便来见熙平帝,掐着时辰等在此处。
此刻,他站在麟德殿前的玉阶栏杆旁,殿前的景象一览无余。
初春渐暖的阳光下,那双并肩而行的人影渐近。
傅煜因是探亲而来,仓促奉旨入宫,没带朝服,身上黑底织金的圆领长衫磊落而挺拔,腰间蹀躞玉带俱全,步履稳健,英姿如华岳岿然。纵横沙场的悍将,自有刚猛气度,即便身在天底下最威仪的皇宫,仍不见半点卑屈姿态。
他的身旁,则是盛装而来的攸桐,身姿袅娜,步履婷婷。
她并无诰命在身,便只能选端庄的锦衣襦裙,远远走来,裙裾飘然。
半年未见,她沉静了许多,看其步履姿态,便觉不疾不徐、从容有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