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冬日的阳光,燃烧掉昨晚的雨痕,格外地刺眼。我翻翻身子却动弹不得,仍被刘珺的手臂禁锢着。“你还在呀。”我嘟着嘴巴,又埋在他的胸膛里,炽热的气息令我有点晕,眼皮自觉合上了。“小懒虫,起来吧,高公公可在外面候了半个时辰。”他拨弄着我的发丝,笑道。高公公?莫非宫里又出了大事?我心里嘀咕着,踢开被子跳下床。在衣柜里抓了一件粉荷印花浅绿曲裾,匆匆脱了寝衣换上。在铜镜前梳妆时,猛然发现我是坐在床边换衣的,红晕瞬时从脸颊扩散到脖颈。悄悄地用余光瞄了一眼刘珺,他靠在床上露出邪魅的笑,道:“身段不错,触感滑嫩。”这回真是羞得想拿张黑布把全身套起。
梳洗罢,我扫了一眼那只青铜香炉,依旧烟气袅袅,迟疑片刻,还是抱着它转头向刘珺冷冷地道一句:“不喜欢这个香炉,顺带扔掉了。”他笑了,若覆盖在蜡梅上的雪,融化成一缕香。如果不去克制内心的悸动,我会去吻他。不,或许不只是吻,可能,可能是将自己的一切都献给他。可惜,我相当地理智,连回眸一笑也觉得累赘,就走出了寒兰阁。
“夏书女,春宵苦短呀。”高逢带刺的语气真是跟他的主子刘彻一副德性。“陛下呢?”我看了一眼他那只被汗水打湿得脏脏的手巾,皱眉道。“陛下还睡着呢。”高逢低头道。“把他弄醒。”我冷冷地道。“其实,陛下还在司马先生家饮酒,传了口谕,一切事宜交给夏书女定夺。”高逢支吾道。“那就把他的酒壶摔破。”我恼道。“夏书女,这事由你出面更妥当。陛下是这么说的。”高逢笑道。
“什么事?”我长舒了一口气,吩咐婢女将青铜香炉扔掉。“皇后娘娘闹到太皇太后那里,一齐去了九华殿。”高逢笑得格外诡异。我听到后拔腿就跑,每次见到陈阿娇都被整得很惨,心里可是怕得扑通跳。“夏书女,陛下说找太后出面。”高逢边追赶边喊道。“刘彻有脚,自己去长乐宫呀!”我跑了一会儿就喘气了,恰好被高逢死死抓住胳膊,一时气恼道。“夏书女是个聪明人,应该知晓陛下的用意。”高逢笑道。“我要一支凤穿牡丹金步摇。”我咬着嘴唇,恼道。“好说,就算夏书女想要鸣鸾殿,陛下也会双手送出。”高逢摆着兰花指,笑道,令人浑身不自在。
第二次来到长乐宫,被高逢不断催促着加快脚步,还是没机会欣赏富丽堂皇的宫殿群。青玉台柱、玛瑙殿阶、黄金壁带,皆一晃而过,当然我有瞪大眼珠子惊叹的。尤其是见到传闻中高达四十丈的鸿台,伸长了脖子去仰望,酸疼酸疼的。多逗留一下鸿台,摸摸长了杂草的石头,心中起了一个念头,下次一定要缠着刘珺登上鸿台,感受一览众山小的气势。会有下次吗?已经在施行毒杀刘珺的计划了,哪里还有出路。不经意间,眼泪滑落。
突然,一个熟悉的背影闪过,我努力去拦截时,兴许是彼岸花的毒发作,头痛得站不稳,所幸被拿着大竹帚的男人所搀扶。抬眼处,依然身材挺拔,只是原先清澈的眸子略显深邃,多了成熟的魅力,这人正是卫青。“卫大哥,你怎么来长乐宫了?”我打量着他这身草鞋配麻衣,实在是落魄,急切问道。“说来话长……”卫青有意将大竹帚别在后面,低声道。
“夏书女,现在可不是结交野汉子的时候。”高逢恼道,仅瞟了一眼卫青,就露出鄙夷之色。“你先去长秋殿禀报太后,我随后就到。两母子唱起双簧,总该有默契吧。”我特别讨厌高逢那副狗眼看人低的模样,语气冷淡。高逢听后,压下怒火,冷笑道:“月出公主有什么闪失,夏书女可担当不起。”尔后,拂袖而去。
“还未恭喜堇姑娘做了宣室的书女。卫青还是个奴才。”卫青勉强笑道。“卫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想夺走碍眼的大竹帚,可他紧紧地握着,不住地向后退。“没,没发生什么,堇姑娘别问了。”卫青低着头,又握起竹帚扫去周围的枯叶。“你不说,那我以后都不会理你了。”我恼道,撅着嘴巴离开。“堇姑娘,卫青不是不想说,是怕说了,堇姑娘就真的不理我了。”卫青拉着我的衣角,又立即放下,低声道。“怎么会呢?卫大哥前途无量,肯定要提早巴结着。”我笑道。“有一次,公主和平阳侯大吵一架,就找卫青饮酒,结果……”卫青差不多要将他的头颅埋进尘土中,声音嘶哑。“你和平阳公主这么快就有了肌肤之亲!”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惊喜,大喊道。“堇姑娘一点也不生气……”卫青的眼神中掠过一丝失望的泪光,道。然而,生性迟钝的我,没有察觉到异样。
“堇姑娘,卫青知道有一条捷径可以抢先高逢到长秋殿。”卫青笑道。“不好意思,沉浸在卫大哥和平阳公主眉目传情的幻想中,差点耽搁了正事。”我难为情地笑道。于是,在卫青的带领下,穿过了几座尚在修葺的宫殿,因为昨晚的雨水堆积,坑坑洼洼较多,有些小的我还能自己跳过,大的就只能羞涩地被卫帅哥抱起跨过,谁叫这件衣裳是刘珺送的,他今早还特意叮嘱弄脏的话少不了惩罚。想到惩罚,我的脸颊泛起了红晕,可心里无端地酸疼。
长秋殿位于长乐宫的西阙,属于偏殿,基调偏灰暗,那些精雕细琢的壁画均没有上色。不过,当卫青告诉我前方的桂树林都是千年古树,必须绕道而行时,我无奈地笑了笑,长乐宫怎么可能少了奢华,这是帝王家族的威严。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我和卫青到了长秋殿的正室,跪地等候。
“夏书女,别来无恙。”这声音,不算陌生,却缺乏好感。我抬眼时,正是挑选良家子入宫的秋夕。她穿了一件新裁的黄绢襦裙,面无笑容。“秋夕姑姑的衣裳在哪里买的,好漂亮。”我早就知道秋夕是跟随王太后多年的宫女,而且发誓终生不嫁,可见地位尊贵。但我这句话一出就后悔得耳根子发烫了,这奉承未免太假了。“比不上夏书女的粉荷衣,价值千金。”秋夕冷冷地道。“秋夕姑姑,太后什么时候有空召见我,月出公主体弱,恐怕招架不住皇后娘娘的阵势。”我搬出一副纯天然的笑容回应,暗暗思忖着如何应对王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