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菲尔连连摇着头,“其实都是一样的,人生其实就是一场比赛,也是一段旅程,你的人生是什么,完全看你是如何去看待它。”
“对我而言,可能我的前半生是一场比赛,而我的后半程,就是一段旅程了,而陪伴我的,就是放在你们后备箱里的轮椅了。”
他的话,让车里陷入了一场不安的沉默,陈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而ily却突然说道:“如果,你的后半生,像你说的那样,是一段旅程,我也希望你的旅程会走得好一点。”
“谢谢,非常感谢,”菲尔微笑着道:“其实对于我来说,还是祈祷在旅程中能交到好运吧breakaleg。breakaleg在英语里是交好运的意思
“不过我已经断了两条腿,应该是交了双倍的好运了。”菲尔自嘲地笑着说道。
陈默和ily听到菲尔用了breakaleg这个词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难以相信,刚才的那段话,出自这个膝盖以下空空如也的人,他说得如此轻易,笑得毫不在意,完全不像是一个他们理解中的双腿残疾的人,而且,他曾经是世界锦标赛的冠军,是加拿大冰雪运动的骄傲,失去双腿对他的打击,要远远超过常人,他怎么能做到,把自己的苦难,说得像是一个听起来有趣的笑话?
最后,还是ily说道:“菲尔,你真的很了不起。”
菲尔看着后视镜里她的脸,说道:“其实,每个人都很了不起,这是我,失去我的双腿之后,才真正了解到的。”这是他第一次,说起他的双腿的时候,没有带着笑意。
陈默清了清喉咙,他想说点什么,而ily抢在他说话之前说道:“尽管你这么说,但是我们的痛苦,就是,我们所要承受的痛苦,和你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你要承受的,是很多我们,不可能想到的东西,那,你是怎么做到的呢?我知道这对你不容易,但是我真的想知道。”ily把一段话说得字斟句酌,完全不是她平时流畅爽利的风格。
“我不知道在你的国家是怎么看的,”菲尔缓缓地说道,“在我们这里,决定一个人是否成功,是看他能否过得随心所欲,过得快乐。”
“当然,金钱是非常重要的,甚至成为大部分人唯一的标准,而还有一些人,想要的是能健康快乐地在这个世界上,享受人生。我在三十二岁的时候,这两者都得到了,甚至,更多。”
“我想,是上帝在给我一种异于常人的试探,他给了我太多的天赋,太多的运气,太多别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所以,他在那一天,决定让我清醒,让我重新回到原点。”
“那是一个冷冷的雨天,也是一个这样的深秋,我和朋友在阿提勒利公园门口分别,乘车要去里多运河的轮渡码头。”
“我站在,巴士站的站牌下,”菲尔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深沉而凝重,“这时,我看见两个穿着鲜黄色防寒服小学生模样的孩子,正在准备过马路,他们俩笑着说着什么,完全忘记了他们是站在道路上的。”
“偏偏这个时候,有一辆车歪歪扭扭地开了过来,看样子好像是刹车失灵了,那辆车,直直地向那两个孩子冲了过去,开车的人似乎在尖叫,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我到现在,似乎还能听到她疯狂的呼喊声。那声音,一直在我的脑海,像是一首永远在重复的歌,她一直在喊,而我,一直在听。”
陈默和ily听着菲尔的叙述,好像都听得入了神,以至于ily拍了一下陈默的肩膀,让他专心开车。
“我转过头,看见那两个孩子,依然没有注意到飞速驶向他们的汽车。想在想起来,似乎,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很多的人问了我无数遍,当时我是怎么想的,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我自己,其实,我当时什么都没有想,我就是冲了过去。当时只有我在场,只有我能做些什么,而我,必须要做些什么。而且,我最庆幸的是,我那么做了。”
“否则的话,我会在每一个夜里醒来,问着我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冲上去。”
“那样,才是我生命中最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那将是对我以后生命的反复煎熬。”
ily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终于问道:“那,你,现在后悔吗?”
陈默惊诧地看了ily一眼,然后又急忙把住方向盘,ily不是那种直言不讳的人,更不像是在这种时候问出这样问题的人。
菲尔笑了,“你是想问我,是不是真的对自己的遭遇,毫无怨言?”
ily点点头,然后又急急地摇摇头说道:“如果你不想回答,真的是没有关系的,是我问的不好,我不应该问这样的问题,是我失礼了,对不起。”
陈默重重地看了ily一眼,然后看了眼路标,过了一会儿,把车拐进了到渥太华的最后一个休息区,“我想去洗手间。”他说道,然后他转头问菲尔道:“菲尔,你怎么样?一起去吗?”
“k。”菲尔很爽快地回答道,他等着陈默帮他把轮椅拿下来,从后座解开安全带,他他两手撑住车框,依靠他强壮有力的双臂和背部力量,直接坐进了轮椅,陈默想要推他过去,菲尔开玩笑道:“嘿,我去的洗手间可是专用的。”
陈默笑着松开他的轮椅把手,看着他摇着轮椅进了远处的洗手间,才转过头对ily说道:“你没有权利那么问他那个问题的。”
“所以,我道歉了。”ily说道。
“但是,你就不是像能那么问的人。”陈默还是有些怀疑地看着她。
ily看着陈默道:“你不想问吗?”
“我承认我也想,但是。。。,”陈默一时语塞。
“他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如果他真是那么脆弱,怎么还能活到现在,如果我像他这样,说不定第二天从医院楼顶上跳下来。”ily很是轻描淡写地说道。
“也许你说的对,但是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不问的好。”陈默还是坚持道。
“我不是说过了我道歉了吗?你烦不烦?”ily没好气地说道。
陈默看看ily,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哪来这么大的火气啊?”
ily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坐进了车里。陈默去给汽车加了水,又去买了一瓶防冻液,刚出超市的门口,就看见ily站在车旁边,和坐在轮椅上的菲尔在聊天,不知道菲尔说了了什么,ily非常惊讶地笑了起来。他拿着东西走过去,问道:“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ily依然难以掩饰眼中的惊讶和敬佩,她对陈默说道:“菲尔刚才和我讲,说是渥太华大学的一个研究所,研制成了一种轻而非常坚韧的材料,他是去和他们合作,想让他们做出一个滑雪器具,他想重新去做高台滑雪,因为他说他人生最大的遗憾,就是还没有一块奥运会的金牌。”
陈默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问道:“那你想参加的是。。。?”
菲尔笑着回答道:“是的,2022年,北京冬季奥运会。”
三个人再一次同时笑了起来,也许真的就是命运使然,很多让人难以置信的巧合,就这么来到了你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