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尽头,是一幢正在冒炊烟的茅草屋,配着黄昏,有些安宁静谧。
金阳深呼吸一口气,感叹道:“看多了繁花似锦,这地方竟然显得有些宝贵!”
屋里走出个矮脚太太,佝偻着背,手里端着什么东西,一抬头便见院子里来了几个人,她眯着眼看了半晌,展颜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你啊!”
月无疆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筲箕:“晒得什么?”
那筲箕里面,满满当当的萝卜干!
老婆婆眯眼一笑:“没晒!行将就木,收呢!若是以后有人来,也有个吃法!”
她招呼祝余三人:“年轻人,你们进来坐吧!”
看着那颤巍巍的茅草屋,好似风一刮来就要倒似的,祝余绷紧了身体,过门槛都小心翼翼的,深怕一个喷嚏就给吹倒了
“不用拘谨!我这里好久没来人啦!”,老婆婆弯腰要取凳子,祝余眼疾手快帮着提了。
“婆婆您不用招呼我们,我们自便!您小心点儿!”
他扶着老太太坐了,自己也找了凳子坐。
这室内也甚是简陋,堂屋里放置着一张矮脚方桌,数张凳子,还有一张巨大的机杼看着像是纺纱织布用的,甚是光洁,可上面什么也没有,就是个空架子!
见祝余瞟那架子,老婆婆笑道:“白老头,今日找我作甚?”
月无疆尴尬极了,这旁边坐着发小,正当青年,自己却被人叫做老头
“事情就是这样,我带他们来,请你给他们做两身衣裳!再与牡丹一套!”
花婆婆陷入沉思,指着卧房里的柜子:“从前我倒是织了一套,可以献给牡丹!”
月无疆一愣,连声道:“不行!那是你的嫁衣!”
花婆婆失笑:“什么嫁衣啊你可来的巧了,要是明日来,我可给你做不成衣裳咯!”
月无疆怔住,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花婆婆颤巍巍站起来,金阳见势,立刻扶住她,去往了那织机。
她坐在凳子上,手一抚那机杼,登时光华隐现,天边五彩云光透过窗户投射进来,化作丝线,缕缕缠绕在梭子上,应声而动。
她全神贯注盯着丝线,眼神温柔,好似凝视着情人一般!
在祝余等人的喟叹惊讶中,花婆婆苍老的手中逐渐诞生出奇迹来
“你们明日来拿吧!”,花婆婆眯着眼笑。
“萝卜干可以吃了,我放在橱柜里,一大包,拿回去拌油吃!好吃!”
祝余频频回头,金阳问他:“你看什么?”
祝余摇头不言。
那落日下的茅草屋,风一过,房檐上飞扬起几根茅草,不是安宁,而是萧瑟寂寥!
月无疆深一脚浅一脚,道:“叨叨,你也不要难过!她同我一般,寿数已尽!好在今天运气好还送她一程!人终有一死么,我们早都看开了她那嫁衣,终生未曾穿过,如今能助你,已是得偿所愿!”
他从不认为能出去,只是由着祝余折腾而已!
没人回他,月无疆回头看:“怎么了?”
祝余背着光,整个人都沉浸在夜色里,落在众人身后,像一颗钉子扎在地上。
金阳向他走了两步:“你”
祝余抬起头,眼角隐隐泛着光:“我!一!定!会!带!你!们!出!去!的!”
他一把抢过老树桩手中的袋子,转身狂奔去茅草屋
月无疆怔怔的,伸手虚握,想要抓住那没入黑暗远去的影子:“叨叨”
花婆婆挑了下灯芯,火苗大了些,夜里接引的是墨色,她缓慢又执着一圈圈绕着线
“砰!”
门开了,茅草屋晃了两下,她不惊不扰抬头:“什么事?”
祝余提着袋子,走去那柜子,给她放好,关上柜门:“婆婆!”
他走上前,半跪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婆婆,您再多活两天吧!”
花婆婆一愣,被他逗笑:“你这孩子,人要死,还能多活两天?发什么傻话!”
祝余哽咽道:“真的!只需多两天!两天之内,我一定会带你们出去!两天就好!”
花婆婆的手满是沟壑,布满了老年斑,年轻的脸庞上滑落一滴泪滴在上面,在蓝月下泛着清幽光芒。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祝余的头,也难过了起来:“不行啊,孩子!”
祝余沉思片刻,温声商量道:“好吧!那一天!明日傍晚,我带您出去!真的只要一天!”
他那么认真执着与她讨价还价,饶是已经不知晓伤心为何物的花婆婆,眼眶也有些湿润了,只还是缓缓摇头:“你们明日一早便来拿吧!我一天都等不了啦!”
祝余擦干眼泪,大步踏出去:“我知道了!”
众人站在茅屋外,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见他出来,俱都安慰道:“这对她来说何尝不是解脱!走吧!”
走了一阵,祝余却拐了个弯,月无疆道:“叨叨,走错了!这边这边!”
花田错综复杂,难觅地形,找错方向是常事!
祝余头也不回:“不!就是这边!”
他方向感极强,从未迷路过!
一柄匕首在空气中划开长浪,将花田一分为二,露出遥远天边的硕大牡丹花。
他提着匕首,刀尖直指:“明天不行,那就今夜!就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