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临四年秋末,德泽往圣天地大学院发生了一件大事。
将军西街,有一座百年老城楼,从前乃是城门,但由于后来城池扩建迅速,逐渐的便成了内城与外城的分水岭。
无数人站在城楼下,仰望着那高高挂起的头颅,被那带着奇异惊讶的狰狞双目凝视得通体发寒。
无数人站在内外城下,黑漆漆两大片,蔓延而去的城楼好似一条线,将两个世界分隔开来他们有的是来自各国的吟游诗人,有的是大晏本土子民,有的是慕名而来大晏游学的青年,有的是各国驻晏使臣,有的是大晏官员子弟
人群嗡嗡,成千上万人的目光自四面八方而来,汇聚在高楼之上的男子身上,那人一身青黑武服,负手站立在高楼之上:“既然都到了,那便听我说两句!”
他今日,汇聚着全世界的代言人,是要向全世界说明一件事。
青衣男子目光淡远,好似一点儿没把楼里楼外的众生放在眼里,他一发声,世界瞬息安静了下来:“明泰十年,我师尊神临大晏,传道受业解惑,助我等仰苍穹,俯河川,知天下之大,晓万物之理!”
内外城无数人朝着冲天大罗王方向行了大礼,齐声恭敬道:“院长大慈!”
“他传授修行之道,教众生超脱生死,不入轮回苦业!他教育世人纯质良善,教众生心无业障,不受八苦!他不忍冷水村民翻山越岭,便身体力行修建蚂道,诸国以此通商贸易,开一场盛世繁华!魔族入世,又是学院诸人,身先士卒御于前线,踏燕关折损过半,方才得魔族退走“
他微微一笑,面容满是不解:“而如今,这样的人物,却要为你等生死存亡、富贵贫穷负责?这是什么道理?”
他的声音很轻,却传遍所有人,如雷霆一巴掌,将诸人扇了个满面通红。
“因为他修建了蚂道,所以造成农人坑杀驿军?”
“因为他修建了蚂道,所以造成数万军将怨死?”
“因为他修建了蚂道,所以造成律法严惩村民,被掼杀而死?“
他指指那挑在旗杆上的人头,喝道:“因为他不忍我等蝼蚁碌碌埋尘,入世传道,便引得人魔大战,天下征伐,生灵涂炭?”
“又因他光耀世间,遮天蔽日,你们便心存恐骇,偷书窃道另起炉灶?”
他哈哈一笑:“别他妈自欺欺人了!”
青年一脚踢去,将旁侧的竹竿踹断,那本蓬头垢面的人头自高空而坠,抛起一道弧线,落入挤挤嚷嚷的人群中间,咕噜噜滚了两圈,没了动静。
那人头四周空旷一片,人群如避蛇蝎,争相逃窜。
“此人名苏月然,昭临年初入学院求道,资质普通!他的父亲,建道于汾州云鼎山,乃是当年魔族余孽,殚心竭虑窃道于书院,此子坑杀书院同门六人,虐杀一人未遂,又因其父多羞辱于他,便杀父剔骨嚼糜肉,并喂食其山门同袍,罪大恶极,天理难容,被我处以极刑!”
“窃道者,也为传道,我书院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可若打着学院的风头,兴风作浪为祸世间,苏月然便是下场!”
人群静悄悄,谁都没有说什么,因这是事实!
轩辕重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这是最后一次!若再犯,当初怎么给你们,将来便要如何收回来!各位好自为之!”
青色武服入风化影,不见了踪迹。
沉积安宁的人群不知是谁先发了声,其后便慢慢闹嚷嚷了起来
今日没什么事,寅离提了一筐豆角,拿了个盆,正在院子里剥豆子,见他归来,指指厨房:“拿个盆来,帮我剥!”
豆角小小个,一个能出五六粒,圆滚滚煞是可爱,从指缝间滑落在盆里,叮叮当当,莫名使人有种喜悦满足感。
轩辕重粗手笨脚,小圆粒经常跳出筐,他便要蹲地上四处寻摸,剥了一阵干脆不捡了,掉一粒他便嘴里嚷着:“今年种一颗,明年得一窝,自然之理也!”
“今年种一颗,明年得一窝!”
“今年种一颗,明年得一窝!”
寅离那边十指如繁花,只有豆子淅淅沥沥入盆之声,初始清脆,待后来豆子多了,便没了什么声响,一粒也未曾掉落。
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轩辕重有些烦躁:“你就不能不这样?”
寅离头也不抬,手指娴熟将一串圆粒儿搓下来,嘴里道:“那要怎样?”
轩辕重清弹指,他筐子里豆角悉数裂开,露出里面绿胖子来:“莫装逼,装逼遭雷劈!!!”
他虽不做将军好多年,可这着急上火便出口成脏的毛病一直都在,顺势影响了众人
寅离轻轻一笑,抬头看他,手指不停:“轩辕公子,难道你修神成道,便是为了方便剥豆子?”
他轻声道:“不管我们如何强大,我们始终是人!是人就该做人事儿!你几时见谁只吸收日月精华便道骨清风,翩然出尘了?如果我们因为修成神道,便高高坐在神龛之上,不再吃饭不再劳动不再喜怒哀骂,那同死了有什么区别?“
轩辕重沉默一瞬,觉得好有道理,却又听他说:“我当然不是为了接地气故意装逼,这般剥豆子,是有别的原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