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是戏言,寅离初时听也颇为想笑,可左右便是笑不出来,聋拉着嘴角对祝余道:“以后要死也别一个人死了!被留下的滋味不好受!”
祝余被他严肃认真一顿说教,慢慢垂下头,像是做错了事一般,呐呐道:“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了!
所以当他欲杀金阳,卜卦得大凶之时,仍旧决意与他二人同行!
无论生死,自当同往!
三人深情厚谊嗟叹了一阵,在祝余的指挥下,寅离找到数个生门,破了这阵器合一的天网,终将出得来,他长出一口气:“此地不宜久留,走!”
祝余对这阵器合一的布设方法甚是感兴趣,便拔了沼泽上的旗帜,跳上长舟:“快走快走!这埋得什么东西啊这么臭”
说着说着,他干呕了两声,迅速摸进舱内,猛烈呼吸几口:“憋死我了”
长舟调转方向,朝着影影绰绰的星海深处而去。
送走这群不请自来的客人,沼泽地再次沉寂起来,奏着万古如一日的欢歌与无人能懂的细语,在灰雾中渐渐歇了
不知过去多久,宁静再次被打断。
“砰!”
一声巨响在沼泽湖面砸响,这软绵粘糯的东西竟然发出如此不合常理的重击声,实在怪哉。
一名巨人落在沼泽内,她太高太重又太胖,连沼泽湖都不收,微微将她拱起,露出上半身。
她躬身在恶臭难忍的泥地里摸索,犹如九月在泥湖里采藕的农人。
摸索了一阵,她从泥地里拔出数节节状物,她手掌太大,那些节状物在她手中显得有些纤细,只奇异的是,这些节状物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强力拉扯撕开,边缘呈锯齿状,有些毛糙。
她摸了许久,恐是她寻的那物太零散,因此耗费了大半日才寻得完全,她将那些被黑色淤泥包裹着的东西拢到一起,挑挑拣拣一番,慢慢拼凑成个大字型。
胖妇人满面鲜花怒放,红的绿的白的紫的黑的层层叠叠挤在她那硕大无比的脸盘上,有些拥挤花太多、色彩太杂,头上又插着无数锦翠,叮叮咚咚花团锦簇,似要将这世上所有色彩一网打尽,导致人一眼望去竟不知晓她究竟长成个什么样
沼泽星终年浓雾,不分阴阳,因此也无法计算她拼凑了多久,她很耐心,仿佛一名正在织花绣布的闲庭少女,宁静又安详。
慢慢的,那些节状物都被她齐齐摆放于沼泽湖面,细细数去,统共十八个,俱是个人形。
妇人伸出手,在一尊尊泥人身上抚摸游走,神情越来越冷,唇角弧度却勾勒得越来越大,半晌,她抬头望天:“竟然敢破其元阳!”
她脸上的鲜花微微颤栗颤抖,有些瑟缩萎靡,不过很快再次盛放,她一抬腿,笨重的身躯竟然瞬间离地,已然站在了一大殿内。
一名伽蓝尊者匍匐跪地,低声道:“三日已到,请主上责罚!”
妇人踏着泥泞裹带的步伐从伽蓝尊者身边过,漠然抬脚,像踩死一只蚂蚁一般碾压下去,血水与她脚上的污泥混合在一起,在广阔的厅内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
她再次坐到那面镶嵌在整个墙面的镜子面前,双目死死盯着镜中人,嘴角微微下拉:“又长胖了”
她恼火地摸摸脸,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愤怒:“谁?到底是谁?”
飓风骤起,舱内飞沙走石,立柱淅淅索索抖动一阵终于坍塌
残垣断壁不过在妇人脚下埋了浅浅一层,她再次面无表情,鼻孔中呼出两道气流,将那些倒塌的破碎的悉数扶起,万物再次回归到毁灭之前。
她从前只是有些微胖,如今却极胖,就连常与她在镜中相见的南荒大帝都忍不住出言提醒她少吃点,因此她更生气了。
她不是该少吃点,而是该少气点她越气越胖,越胖越气,恶性循环得停不下来
广渡君习惯性地捏起笔只有绘朱彩之时才能叫她心灵归于平静。
只是今日,她画了很久手还是抖,因为有太多太多超出她掌控的东西,越来越偏离她自信满满的轨道
比方说数年前魔族为何欲造魔尊!
比方说为何十万八千星窍的长生境要蛰伏伺机杀一个大隐境!
比方说方才那死状残忍恐怖的十八尊者!
比方说大阵松动,期限将至!
朱笔在她脸上拉扯出长长一条印子,弯弯曲曲扭扭捏捏,好似在嘲笑她此刻的心境不宁。
而她浑不在意,只顾喃喃自语:“为何一个十万八千星窍的长生境打不过一个大隐?为什么为什么?”
镜面微漾,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抹去那条印子,面色重归沉静:“南凤!”
“他逃了!”
南帝似乎苍老了许多,对她话中的信息不为所动,只道:“葬天大阵五方俱动,招摇山抵死不交出陈颉与樊篱,便只有这牧流溪可堪一用!找不到他,那便都死吧!”
广渡君眉头抽动,对招摇山之举恨得咬牙切齿:“辰鞅你可真行!”
南凤不愿参与一场无谓的口水征伐,只道:“你要几日?”
广渡君沉默了许久,道:“十日!”
南帝点头:“好!”
水幕淡去,镜中重新映射出广渡君的脸,她越发愁了起来:“十日”
她知晓,十日已是四荒帝国能撑住的极限。
十日后,大荒究竟是晚来风起看落英,还是暮色沉沉入归去,就看她找不找得到那逃跑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