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四十章(2 / 2)劫火令首页

她好像听不懂一样,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你此话何意?”

“秦某的意思是……”他顿了顿,又道,“希望郡主不要再为了我,以身涉险。郡主此刻进退两难,秦某又何尝不是?郡主的心意,但凡我能回报分毫,至少也能求个心安理得。可你一片赤诚胜过山高海深,秦某实觉受之有愧,更觉难以呼吸。”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对她直言不讳,却不是她臆想中的意思。她明知话头不对,仍固执地不愿深究,扯着一抹僵硬的笑容,讪讪道:“这话是不是重了些?我说不求回报,就是不求回报,我都不介意了,你又何必如此计较。”

秦驭风叹了口气,道:“情深似海,若无以为报,则似泰山压顶。这么些年,秦某确实怠慢了你,可你无形中于我施加的压力,亦如芒刺,叫人坐立难安。”

上官英姿整张脸都僵了,她愣了好久,才怔忡道:“你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秦驭风以沉默表示肯定。

她一时无声,脸上渐渐浮上悲切之情:“没有别的了?”

秦驭风没有答话。

她感受到他的冷绝,顿觉心中一阵刺痛。跟着泪意浮了上来,双眼一片赤红。这么些年,这人虽然刻意疏远自己,可她总认为,他这么做,有一半原因是怜惜自己,不想自己陷入险境。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没错。可她没想到的是,另一半原因,竟然是他觉得情深似海,犹如泰山压顶!她还从未听过这么稀奇的理由,虽然,这并不牵强。

她想出言责骂对方,骂他为何总是这么道貌岸然,装模做样。少时他教她武艺,叫她清清,明明是那么真诚,那么亲切。可她嘴唇翕动了半天,吐出来的,只是一句质问:“你为何要这样?你明明就是在乎的!你不想我嫁给闻人越,我知道的!!!”她这么说,不知是为了叫对方看清,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而他依旧面不改色,口气更是冷淡:“郡主话说远了,你我之间的事,无关闻人越。至于你要怎么答复他,是你自己的事,我无能左右,也无心左右。“

他最后那四个字,叫她入坠深窟,呼吸亦停滞了。好一个“无心左右”,这真是她这辈子,听过最无情的话。她以为经过驿站之事,他们能打破坚冰,靠近一些,殊不知,却是退得更远,远到,她都要看不见他。

她因着惶恐而仪态尽失,竟然冲动地奔上去抱住他,言辞凌乱:“你不要这样好么?你嫌我过于坦诚,我便收敛一些。我也可以如你一般,不动声色,将心事藏于心中。你……你不要同我说这些……”说到后头,她竟然啜泣了两声。

秦驭风内心不会比她好过多少,可他还是强装镇定,微微使力,掰开她的手,漠然道:“郡主不要这样,秦某真的受不起。”

她失魂落魄地望着他,无论是心神还是手脚,都感觉无处安放。她神情复杂地望着面前的人,一下觉得陌生,一下又觉得熟悉。她想起七年前,她兴高采烈地去参加琼楼盛宴,一开始歌舞升平,举杯欢庆,人人脸上都挂着喜色。可筵席将末,他们的脸相继失去了颜色,趴在案上,再没有醒过来。上官承泽虽是无恙,却也惶恐无助,只能抱着她,捂着她的眼睛,不让她看见一片血流成河。

后来是秦驭风冲进琼楼,打翻了他们面前那杯下了寒血散的酒,而后上官骁礼出现,他们才得以幸存。那时她便觉着,这人犹如天降神兵,他的出现,不但救了她的性命,还让她感觉可以倚靠,可以托付。虽然他事后总跟自己说,他学艺未精,可她已然觉得他神勇非常了。

这种崇拜,到底是什么时候变质的呢?她自己也记不清了,好像不知不觉中,她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了。上官承泽以为她是为了稳固江山,不再受人欺辱才选择自强的,一开始也的确是这样的。可到了后来,请求授艺成了一种手段,一种……可以有机会见到心仪之人的手段。

然而她却忽略了,她心仪的人,是身负大义的英雄,在他心中,武林,江湖,才是首要的。她明明清楚,却总奢求,他能于闲暇中,多看自己一眼。现在看来,连这也不能指望了,因为这小小的奢望,都让他觉得如泰山压顶,难以呼吸。

她何时对一人这样低三下四,殷勤尽献过?可惜,这人始终不领情。她忽然觉得前所未有地疲累,好似被抽干了力气,连呼吸都觉得吃力。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无力道:“我明白了,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会为自己打算,你亦无需烦忧。”

秦驭风应该松一口气的,可听到这话,他更多的是矛盾,郁结。饶是如此,他还是不近人情道:“如此便好。”

上官英姿眼中最后一抹光彩都消失了,像个无思无觉的傀儡。

秦驭风有些不忍,又不愿真情外露,最后只道:“望郡主远离是非,万事安康。”

“承你吉言。”她木然道,而后落魄离去,一路都没有回头。

秦驭风举头望月,不忍看她的背影,他怕自己多看一眼,便又要优柔寡断起来。此时月入云间,光华晦暗,一如他的心情。他兀自呢喃:“从前以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是指逃不过血雨腥风。殊不知,是人在江湖,可望而不可及。”他忽然有些理解,为何此前上官英姿会将江湖比作空城。因他这一刻,也觉内心空荡,无处依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