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蘋埋怨着,偷偷发泄着内心的不满。莲儿却只是盯着知秋的身影,默默不语,她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悄然转了几转,诡然一笑,起身向井边走去。
“知秋姐。”莲儿清脆悦耳的嗓音响起。知秋愣了一愣,印象里,莲儿向来胆小如鼠,战战兢兢的,叫她哪里会像今天这样甜美好听。
“知秋姐啊,”莲儿又甜美地叫了声,脸上是甜甜的笑,粉扑扑的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很是可爱。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讨好的味道,这倒很符合以往的她,“我真的不想去打扫陈列室,知秋姐,你知道的,我刚来第三天就是因为打扫藏品柜,才打碎了老爷那把僧帽壶,现在想起这事,心都还怦怦直跳呢,我怕我若是去扫了,心越是慌越会出问题,你能不能……”她讨好地晃了晃知秋的袖子,小脸蛋上写满可爱和央求,“能不能帮我去打扫啊?我来帮你洗衣服!”
知秋心中暗暗一喜,面上却表现得不屑一顾:“郭嬷嬷让你做的事,推给别人算什么?不就是扫点灰,这点能耐都没有,以后你还怎么在王家呆下去?王家角角落落到处是壶,老爷是紫砂制壶名家,虽然近年来进京为官,可偶尔也是要做壶的,你若连扫灰的胆子都没有,那还不如去别处!”
说起这“角角落落到处是壶”的王家,确有一番来头。老爷王厚德本乃阳羡人,自幼家境贫困,偶然一次机会遇到了当地的制壶名师,拜其为师多年后,终于习得一手制壶绝活。忽有一日,一把他手制的供春壶辗转流入了京城,进入宫廷,到了当今圣上的手里,被叹为观止,召进京来面圣,从此便彻底改写了命运。当今圣上见了王厚德所制的六六三十六式紫砂壶,惊为天物,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壶痴,整日把玩之际,也封了个小小的司务让王厚德做。自来到京城,王厚德便如同打开了命运的闸门,一路官运亨通,畅行无阻,屡屡擢升,莲儿刚被卖入王家的时候,他还是礼部主客郎中,短短一个月过去,他已坐在礼部右侍郎的位置上了。
虽然近些年来因为进京为官,王厚德做壶做得少了些,但每逢宫中良辰吉日,他必定要亲自做一把壶敬献上去。这不,明日就是皇后娘娘五十诞辰,他也早已跟皇上拍着胸脯道,会献上一把集美观与实用于一体又寓意深厚的壶。只不过他制壶多年,眼力已大不如前,年纪又近了五旬,双眼有些昏花,做起那些精细的活儿来耗时费力,怕时间延误,于是这一次,他让长子王晏替他做了一把“凤舞九天”壶,已经近乎完成,只待入窑烧制,便大功告成,等着明日敬献了。
言归正传。再说此时莲儿扯着知秋的衣袖,又讨好地晃了几晃,知秋便也不再嘴硬,面色软了三分,但说话仍是没个好气:“郭嬷嬷可不是只让我洗衣服,她还叫我去起灶呢。”
莲儿何等的冰雪聪明,瞬间听出了知秋的言下之意,顺着她的话讨好道:“那么我也帮你去起灶吧,你只需帮我打扫藏品柜就可以了。好不好嘛?”
知秋内心暗暗一喜,面上却仍是那副不屑的神情,将莲儿的手一推,“好了好了,那你赶快帮我洗吧,我去陈列室了。”她向前走去,走出几步,又不忘回过头来交代道:“起灶的时候注意点啊,可别闹出什么事儿来。”
“知道啦,知秋姐,我起灶可是很熟练的呢。”莲儿清脆好听的童音,伴随着脸上甜甜的笑,一双大眼睛清澈如水,里面写的只有天真。然而在知秋转过身去的那一刻,她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锋芒。
采蘋愣愣地走过来,悄声问道:“莲儿,你傻呀,扫灰这么轻松的事你不干,居然跟她换着干洗衣、起灶?”
莲儿不语,望着采蘋,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