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压得人透不过气来。正当午时,却一点也不像是正午的天,太阳仿佛躲去了乌云的后头,一点光芒也不舍得露出来。天越来越寒冷了,深秋的风吹进衣裳领口里,冷得静姝不禁打了个哆嗦。又是一片黄叶从枝头缓缓飘落,落在她的肩头,又悄无声息地滑到地面。
押送着王晏的囚车沿着京城最繁华热闹的东大街一路前行,来到了菜市口。王晏站在囚车里,颈上戴着沉重的木枷,压得他抬不起头,铁索把两只手腕磨得血肉模糊。木枷上写着“大逆不道”的罪名,“王晏”二字被写得歪歪斜斜,还打上了大红的叉。臭鸡蛋、烂菜叶砸得他满头满脸都是,眼睛睁也睁不开。百姓们高举着拳头,高喊着嘹亮的口号,个个义愤填膺,有些人喊得喉咙嘶哑,喊得眼珠通红,喊得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那架势恨不得立即扑上去把王晏撕扯了,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方肯罢休。
“王晏罪该万死!”“王晏十恶不赦!”…
王春华、静姝、王景、舜英被挤得一步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跟在囚车后头,一路抹着眼泪,跟随到了菜市口。这每一声嘹亮的口号,字字像把刀子戳进了他们的心里。
故事,向来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胜利者写下了王晏的罪状,王晏便成了千人唾骂的万古罪人,而王春华、静姝、王景这些无名小辈,夹杂在这汹涌的人流之中,又能说什么,做什么呢。
静姝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止不住的滴落。午时三刻就要到了,终于,莲儿还是没能“制成”那把凤舞九天,连进宫求情的资格都没有了。
人群之中,没有赵澧兰的身影。此时此刻,她正卧在病床上,面色苍白,气若游丝,她两眼呆滞地望着屋顶房梁,旁边,丫鬟紫藤和甘棠为她擦拭着口角和被头上的血迹。
屋里一片安静,只有她费力的喘息声。
“甘棠,紫藤…”她费力地喘息,好容易才喊出她们的名字。两人忙放下手里的活,赶到床边乖乖听着。
“帮我,去城东…”她沙哑着喉咙,嘴唇发着乌青色,奄奄一息的样子,“找吴大夫,只有他,最擅长…治我这个病…”
两个丫鬟忙答应着,一人留下来照顾赵澧兰,另一人则匆匆收拾了一会儿,直往城东吴大夫家赶去。
刑场。
王晏被脱去上衣,赤身俯卧在冷冰冰的铡刀之上。深秋的天愈发寒冷,冻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四周的老百姓们个个摩拳擦掌,群情激奋,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生怕错过片刻恶人被处以极刑的画面。有些积极分子急不可耐,恨不得冲上来自己动手把这个千古恶人碎尸万段方才解恨。
王晏趴在冰冷的地上,苦笑了一下。他的脸上、头发里全都是刚刚被砸的臭鸡蛋、烂菜叶,糊了满头满脸,样子狼狈到了极点。而到现在,他也没能想明白那把壶到底是谁调包的。王春萍是他的庶妹,平日里与他关系虽不甚亲密,也不至于有冤仇,况且是仇深到用如此阴毒之计陷害他。他不相信王春萍会是凶手,也不相信家中任何一位兄弟姐妹会是凶手。王家如此和谐的一个家族,怎么可能呢。
午时三刻已到,监斩官令箭落地,即刻行刑。王晏苦涩地笑了,闭上眼,将那些想不通的问题抛去了脑后。那些都不再重要了,今后,王家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全然与他无关。在一片嘈杂声中,刽子手手起刀落,锋利的刀口穿透了他的身体,一时间,骨头碎裂开来,五脏六腑统统搅作一团,如注的鲜血牵扯着肚肠一同喷涌而出,整个身子断成了上下两截,手足异处。刹时间,整个天空都回荡着他撕心裂肺地惨叫,只见那半截身子仍在地上挣扎、翻滚着,将那些混杂着五脏六腑的血喷涌得到处都是。
王春华向来连杀鸡宰鱼都不敢看,哪能见得自己亲哥哥这样残忍地死去,即刻吓得两眼翻白,昏死过去。
议论声、惊呼声、叫好声…嘈杂一片。就在这一片嘈杂声中,忽然夹杂着一阵大哭,那哭声悲惨如哀鸣,边哭边喊着。众人愕然,纷纷望向了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