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人群中忽然响起一个清脆好听的嗓音，一看，竟又是莲儿。她迈上前一步道：“王景此前为王家嫡子，自然可以出入正门，而如今，他已是弑父罪人，被驱逐出王家之列，岂能同样由正门出入？况且，正门紧挨着西京前大街，将他丢在那样一个闹市街头，岂不是有损王家颜面？”

老夫人一听，愈发觉得有道理，频频点头，失望地看了王景一眼，吩咐柱子道：“你且带他由西门出去吧。”

柱子爽快地答应了，拖着遍体鳞伤的王景就往西侧的偏门去了。王景无力挣扎，只得任由柱子拖拽着身子，看着面前的母亲、妹妹、妻子越来越远了。莲儿深邃的眸子里，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寒光倒映在他眼底，他几乎咬碎了牙齿，却再无济于事。

……

西侧的偏门是王家宅院最小的一个门，平日里都是些下人由此出入，王景还从未自此走过。这里的树不如前院、前庭修剪得那样整齐，多生着些不知名的杂树，光线不如前院那样充裕，气温仿佛低了不少。青石块铺成的小道上落着许多片凋零的黄叶，添了几分深秋的萧飒凄凉。青石的细缝里生着苔藓与野草，昨天刚下过雨，空气里能闻见清新的泥土草木的芬芳。

王景被柱子拖拽着，深深呼吸了一口这里的空气，他深知，这已是他最后一次呼吸王家的空气。从此以后，王家兴荣昌盛或是家道败落，都与他这个“弑父孽子”毫无瓜葛，那些凝聚着儿时记忆的亭台楼阁、碧瓦红墙，统统都是“别人家里”的了。他想着，嘴角牵起一丝苦笑，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第一次走西侧偏门，竟会是以这种狼狈的方式。

柱子似乎是拖行得累了，松开了手，扶着墙喘着粗气歇息了片刻。王景以难堪的姿势躺在地上，绝望地看着天空。

忽然，柱子四下瞥了一圈，蹲下身，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二少爷，你真的觉得老爷会就这样把你逐出家门，从此恩断义绝吗？”

王景一愣，随即哑着嗓子苦笑，“怎么不会，他是王厚德，是礼部侍郎王厚德，是紫砂制壶名家王厚德，是王家的一家之主，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

“哎呀，我的二少爷，你就别说气话啦。”柱子悄然转了转眼珠，压低了嗓门道：“其实我也很无奈，刚才老夫人命令杖责你的时候，我自始至终都没下过重手，只可恨王昆、王昌那两个不懂事的家伙，非得逞勇，掺和进来，这才把你打成这样。二少爷，你可不要被气晕了，好好想一想吧，你那块石头，本来不是要砸莲儿的吗，怎么就好端端落在了老爷头上？这其中，莫非是有人在变戏法？”

柱子的嗓门很轻，很轻，却在王景心底猛然咯噔了一下是啊，他原本不是要砸莲儿的吗，究竟是何人在变戏法？

所有一幕幕迅速回放在脑海里，回放得他心惊肉跳。回放到他用力将石块盖下去的那一瞬时，他失声惊呼：“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