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凄冷的风刮过,夹杂着尘土、沙砾,飞旋在一片漆黑的荒野之中。那一弯残缺的下弦月仍挂在青色幕布的东面,散着清冷的光辉。即便是穿了厚厚的棉衣,那阵凄风仍一个劲往脖子里钻,王春荷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她脚下大步迈着步伐,身体战战兢兢的,打着哆嗦也要往那片荒野深处走。这里便是野兔丘,她的母亲埋葬于此,姐姐埋葬于此,包括那打碎“凤舞九天”的知秋、丧身井底的白露、吊死树桠的紫藤。
只要挖出她们的尸体,只要她们的尸体尚未完全腐烂,只要还能找得出一点蛛丝马迹…她就没有白白走这一遭。她要把紫藤的尸体挖出来,趁着这夜搬回家,让那个糊涂的父亲好好看一看尸体的勒痕、尸斑,她倒要看看父亲还有什么理由相信莲儿,看看莲儿还能再找出什么理由强说紫藤是自杀。
又是一阵凄冷的风刮过,王春荷不禁缩了缩脖子,手缩进袖口,咬了咬牙,继续往黑暗深处的野地里走去。
终于,她在一处不大不小的土丘旁停下了,这里生着几棵形状怪异的枯木,远远望去有些骇人。土丘下,便是埋葬钱氏、紫藤的地方。说是埋葬,只不过是好听的说法罢了,她们的尸体分明是被抛弃在此处的,只不过随手盖了一把土,浅得风一吹就要散落,那些野狗、野狐、鸱枭,说不定已经把尸体啃食得面目全非了。
王春荷含着泪,一咬牙,伸出两手刨起了尸体,没几下,一双赤着的脚便露了出来,上面沾得全是泥,那正是钱氏的脚。她继续挖,一会儿,一双穿着朴素布鞋的脚便露了出来,那是紫藤的脚。她又顺着紫藤的脚接着挖,很快,紫藤的腿和身子都露了出来。她的手开始犹豫起来,犹豫究竟还要不要继续挖下去。白天,紫藤吊在树桠上那死状狰狞的面孔还记忆犹新,她刨尸体的手开始发软,心在胸中扑通扑通的跳。
她停下了动作,坐在地上,望着天上的月许久,深深呼吸了几口气,才稍许平静了点,鼓足勇气接着挖起来。她颤抖着沾满泥土的双手,一狠心插进土里,用力一刨,盖着紫藤面部的泥土哗啦被挖了出来,一张血肉模糊、残缺不全的脸赫然映入眼帘。
“啊”她吓得面如土色,魂不附体,惊叫着坐倒在地,拼命后退,脑中一片空白。
退着退着,忽然好似背后靠在了什么东西上,感觉有些软,并不像是树干或者岩石。她的心猛然一沉,回头一看,背后竟站着个人!惊恐地抬起头再一看,只一眼,她便吓得险些昏死过去。
莲儿的眼底闪着寒芒,正低下头冷冷看着她,手中捏着一块大石头。
还没等她尖叫出声,莲儿手中那块石头已毫不犹豫地朝她头顶盖去“咚!”一声击中脑袋的巨响后,王春荷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莲儿的嘴角微微浮起一丝冷笑,随即拖着王春荷软绵绵的身子,向土丘的背面走去。绕过土丘,那里已然挖好了一个深坑,深到活人都不易爬得出来。莲儿拿出早已备好的粗绳将王春荷的两手两脚绑得死死,接着重重一推,将王春荷推进了深坑。
王春荷歪歪斜斜地躺在坑底,清冷的月辉照着她惨白的脸,她闭着眼,什么也不知道。莲儿看着坑底的她,微笑了一下,两颗眸子倒映在月色下,映出冷冽的波纹。
她才不会把王春荷砸死,她要让王春荷在母亲、姐姐的坟旁,以极其痛苦的方式,一点点丧失生还的希望,最终只有听天由命,腐烂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坑里。
莲儿微笑着,捡起了地上的铲子,一铲一铲地铲起了泥土,一铲一铲地落在王春荷身上。
……
王家府邸。
月华如水,倒泻在青色的石板路上,清雅苑的院落里亦种着青松,架着藤萝,山石点缀,廊回路转,幽径飘香,园中有园,豪华程度比起王晏所住的东厢房相差不了多少。
王景与舜英所住的清雅苑位于东厢房北面,与莲儿所住的多福轩离得不远。先前,有王景,还有丫鬟知秋,总是十分热闹的,如今这两个人都不在了,只剩下舜英住在里头,面对着空落落的墙壁,屋子里回荡着她的哭泣与叹息声。
一双脚悄无声息地步行至清雅苑,脚步迅速而灵敏,轻车熟路地走到了舜英所住的房间门口,紧接着,“笃笃笃”轻敲了几声门。
舜英警觉地坐起身子,“谁?”
门外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嗓门压得低得不能再低:“是我呀,柱子,二少奶奶。”
舜英心中顿生狐疑,“柱子?你来干什么?”
“我来告诉您一件事啊,您能把门打开吗?”
舜英警觉起来,警惕地盯着那扇门,“不,我已经睡下了,天冷,不想再起床开门了。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
“哎,”柱子叹了声气,“我在这儿说,怕是不大方便啊,要知道,清雅苑可是离多福轩近得很哪。我这样说话,她就算不想听也听见了。”
“她?”舜英微微皱起了眉头,柱子口中的“她”,莫非就是指住在多福轩的莲儿?她思量片刻,掀开被子下了床,悄然走到了门口,对着门缝小声道:“你就在这儿说吧,小声点,莲儿听不到的。这大半夜的,男女授受不亲,我一个女人家,不便为你开门。”
柱子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是默认了舜英的话,压低了嗓门道:“那我就在这儿说了,二少奶奶,白天老夫人命我杖责二少爷的时候,我自始至终就没下过重手,相信您也是有所目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