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门台阶下,白老师穿一袭白衣飘飘风采依旧,只是面容一如在山海村时那样严板。
白老师身后,还跟着两位慈眉善目的老妈子,各挎着一个小包袱。
看到封霄云,其中一个岁数较老的往前走了一步恭敬一福,开口道:“我二人皆是女医,特来照顾令妹风玲。”
封霄云细细一打量这两位,待看到她们袖口上玄玑阁的标志时,心中顿时了然。
不待封霄云引路,白老师已经迈步跨过大门,径直进了前院。
“冯兄弟,咱家来客qe了!”封霄云在后面大声吆喝。
冯倚山赶紧过来见礼,封霄云给他介绍道:“这是我的开蒙塾师。”当初封霄云在山海村学习不周世界几种通行的语言文字,全赖白老师教导,白老师确实算是封霄云的启蒙恩师。
一阵黑烟升腾,黑山魔君居然无端自行从葫芦里出来,把冯倚山吓得当场愣住。
“老白,拿走你这污秽的玩意!”说着,黑山魔君把一个小瓷瓶丢给白老师。正是当初在南面战场上,封霄云从翼飞化身残留中收集的那些白色粉末。
白老师刚待伸手接过,却被一道金光乍现抢了去。
“吃吃吃!”一个全身金色,穿着大红肚兜的三岁小娃娃嘴里吆喝着,粉嫩嫩的小肥手举着瓷瓶,小短腿儿绕着封霄云三人不停跑圈。
“打打打!”一个全身银色的三岁小娃娃紧随其后从门外冲了进来。
“嗷嗷嗷!”又一个全身紫铜色的三岁娃娃紧跟着冲进门来。
三个粉嫩嫩的小团子开始满院子疯跑玩闹,嘴里不停大声吆喝着。
“金银铜三娃!你们都会说话了?”封霄云立即高兴道:“来来,叫一声哥哥我听听。”他离开山海村时,这三个小娃娃话都不会说。
“吃吃吃”“打打打”“嗷嗷嗷”……
“白老师,他们仨该不会只会说这三句话吧?”听了一会儿总是这三句,封霄云颇失望地问道。
白老师点一下头,面容冷酷依旧。至今没教三个娃娃说话,你身为老师这时候难道不该面有惭色么,装什么冷酷。
黑山魔君一旁没好气儿道:“这仨小怪物现在居然能开口说话,显是已经进阶。老白,这几年你倒是没少在他们身上下功夫。”
白老师根本不搭理黑山魔君,完全把他当空气。
黑山魔君顿时暴怒。
“这座宅院现在都空着,白老师你随便挑一住处。”封霄云赶紧岔开话题,手臂划一个圈,指着整个院落说道。
待看到白老师要了单独一个小院落,黑山魔君居然立即也叫嚷着要了一处规模差不多的院落。他一个残魂灵体,是不能在葫芦外待太久的,这么做显然又在跟白老师较劲。幸亏这座郡王府宅够大,还住得下这两位。
白老师住下之后,立即开始打理府中诸般事物,当天晚上封霄云这座府宅就显出几分堂堂三品将军府邸该有的样子。
黑山魔君虽然一直在旁边不时说几句风凉话,却没有阻挠白老师掌管整个府邸。他心里很清楚,必然是不请老人的命令,老白才会来给封霄云当管家。尽管心中猜不透不请老人这一举动的用意何在,但黑山魔君也不敢阻拦。
有白老师在家里总管事物,风玲儿也得到了两位女医很好的照顾渐渐恢复,封霄云总算能放心去西郊大营上任。恰好隔天黄瑾差小太监送来了他的将军符印,再次催促封霄云早早去西郊禁军大营上任。
接过将军符印,封霄云却仍没急着上任,反正离规定时间明天还有一天。他浮生偷得半日闲,悠闲地坐在屋中,舒畅随心地逗弄阴阳太旋玩耍。
现在阴阳太旋虽然已经成长为旋云风暴,威能深不可测,但仍如一个长不大的顽童般喜欢游戏。
最近,阴阳太旋最喜欢的游戏就是化生出一点水灵气,然后再一口将其吞掉,就像刚出生的小婴儿吐泡泡那样玩耍不停乐此不疲。
封霄云刻意引着这点儿水灵气在体内到处蹿动,阴阳太旋从后追逐不已,玩得不亦乐乎。
玩闹一番,封霄云开始试着引导阴阳太旋化生出更多的土灵气。没过一会儿就发觉无论自己如何引诱,阴阳太旋总是不情愿化生出太多土灵气。虽然这会导致封霄云唯一系统学过的土灵气秘术不破之盾进阶无望,可封霄云就是狠不下心去催逼阴阳太旋,也只好由他去。
封霄云难得闲暇悠哉游戏没多久,冯倚山就急急跑了进来,“封大哥,我有要紧事跟你说!”
“风玲醒了?”封霄云大喜,霍然站起。
“没,风玲姐姐被两位女医照顾的很好,但仍未醒来。我想说大哥你马上就要上任,得赶紧雇人充任仪仗。到时哥哥总不好孤身一人上任,必须弄得威风凛凛气势十足才配得上哥哥三品将军的高位。”冯倚山振振有词道。
“哦,你说的对。但我打算独自上任,不必弄那些麻烦。”封霄云漫不经心应道。
封霄云这种对朝廷高位漫不经心的态度,不知为何明显激怒了冯倚山,只见他面色有些激动地说道:“那怎么行!哥哥如今是三品将军,若不弄些威风出来,没得被人小瞧了去。当官就得有官威!”完全是一副理当如此的模样。
封霄云哈哈一乐,摇头道:“这官职我本就不在意。等你风玲姐姐身体恢复,临澜城的事情了结,到时我就辞了这官职,继续去天下游历闯荡。”
冯倚山听罢,顿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应这话。
接下来花了一天时间为妹妹风玲儿备好所需丹药之后,清晨封霄云踩着规定到任的最后期限,独自一人出发赶往西郊大营上任。
冯倚山同样早早出了门,用他的话说,如今哥哥是朝廷三品将军,虽然不讲排场,但不能没有耳目,他得去街面上打听些有用的消息。
统管家务的新任管家白老师对此不闻不问,一句话也没说。黑山魔君则孩子气地玩起了你不说我也不说的游戏。
封霄云独自一人,一路疾跑快步来到西郊大营。来到辕门前出示将军符印和圣旨,可把守门的兵丁给吓坏了。别人家将军赴任,慢说是三品这样的高级将军,就是个小小六品游击将军,也得弄一头雄健的鹿蜀骑着,再弄一队亲卫跟着,雇人敲锣打鼓把场面搞得隆重大气,热闹无比地上任。
这位副指挥使可好,堂堂三品领军大将军居然就这么一个人冷冷清清静悄悄独自来了,而且还是用两条腿生跑来的。从临澜城到西郊大营这儿,可有段距离。
验过印信,两名目瞪口呆的兵丁赶紧打开辕门,请这位与众不同的副指挥使大人进营。
封霄云穿着一身显眼的三品将军制式铠甲在营地内没走几步,就引起了众兵卒注意。很快,一匹速度极快的奔狼驮着背上骑兵,从大营后门疾驰而出,掀起一路飞尘直奔城内指挥使韩胄府上而去。
临澜城内,指挥使韩胄正在屋内皱着眉头焦躁地来回踱步,嘴里时不时就念叨一句:“那小崽子为何还不整队上任?”
不多时,一骑滚鞍来报,“将军!那副指挥使已到营内!”
“啊!”韩胄顿时又惊又怒,破口骂道:“废物,一群废物!五路盯梢,都让这封霄云的仪仗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本将要你们何用!你说他到底是怎么躲过本将安排的盯梢,堂而皇之一路去到大营?!”韩胄心中疑惑的很。
来报信的骑兵壮着胆子,咳嗽一声道:“将军,将军……那封副指挥使是独自一人上任的,没有仪仗,甚至连头像样的鹿蜀都没骑,就那么静悄悄孤身一人来到营中。”
韩胄闻言当场哑了,浑身怒火好似瞬间被一盆凉水兜头浇灭。
原来他早早就安排了人盯死封霄云的府外几条路,打算等到封霄云摆开阵仗上任这天,他就拉出自己的阵仗抢在封霄云前头把路堵住,使得封霄云第一次上任就迟误。然后自己再给这个副指挥使当头一棒狠狠借机训斥一番,让他尝尝自己这指挥使的威风。韩胄的算盘打得精,打算先用手段铲平封霄云少登高位的傲气,然后再慢慢炮制,最终把封霄云整治恭顺收为己用。
韩胄心中得意着把一切都早早准备好了,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幻想隔天封霄云憋屈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结果万没料到,人家独自个走路上任了。志得意满自忖算无遗漏,没想到第一步就踩了空。
“混账!”也不知是骂自己的手下还是骂封霄云,“牵老子的鹿蜀来!”韩胄急怒高喝一声。
管家听出老爷话音里带着怒意,匆忙亲自牵来老爷平日里最心爱的一头肥健鹿蜀。
韩胄二话不说翻身骑上去,对着院里等候多时的亲兵喊喝一声:“随我来!”
一路烟尘滚滚,韩胄肥壮的身躯骑着一头肥健的鹿蜀急速冲出了城。
“驾!驾!驾!”出城之后,韩胄全力催促胯下鹿蜀,急速赶奔大营。
然而片刻之后,无论韩胄怎么催促,他胯下的鹿蜀就是提不起速度,甚至越跑越慢,嘴角吐起白沫。
呃,实在是韩胄太爱这匹雄健的鹿蜀,平日里尽给它喂好料,也舍不得骑,导致其长得太肥壮又缺乏锻炼,看着威武实际却没多少力气。
管家今天刻意讨好生气的老爷,把这匹老爷心爱的鹿蜀给牵出来,果然就起到了奇效。
韩胄眼见胯下心爱的鹿蜀体力不支,也不忍心再骑,索性下来步行。他堂堂一个二品大将军,顾及脸面不肯自降身份去骑亲兵护卫的奔狼,于是只得一路苦哈哈步行往军营赶。
最终,当韩胄气喘呼呼来到军营时,已经时过晌午。好歹他也是位帝阶强者,这才没有累坏。
“开……开门!”韩胄等不迭亲卫去叫开辕门,喘着长气急急虚喊道。
早有韩胄安排在营内的心腹从营内急急迎了过来。
“那个封什么,这半晌在营内都看了什么,干了什么?”韩胄用一副自己私物被人碰了的心疼语气,急切问道。
五名心腹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职位最高的轻车将军冯安德吞吞吐吐道:“副指挥使甚也不曾做得,只选一地安下他的营帐,再无旁事。”
韩胄不耐烦道:“休在我面前说这些浑话,速速实话讲来!”
冯安德转头看看身后几个将军,面上神情无声地说道:“我就知道将军准不肯信。”
其余几人无奈异口同声道:“将军亲自一观便知!”
韩胄面色一沉,伸手挥开众人,径自急急进入营内。
韩胄在营内一路急走,细细打量着每一处地方,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这辈子除了他刚当上禁军指挥使的那一次,就属这次查看大营最用心。
果然什么变化都没有,除了那顶新起的硕大崭新军帐有些格外刺眼。
韩胄看罢,眼珠子转转计上心来,他叫过几名亲卫低声耳语一番,然后就返回了自己的大帐内,端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等着。
封霄云正在自己帐内坐着,忽然听到帐外有人大声说道:“指挥使大将军到了!”
心中一动,封霄云继续若无其事地坐着,安静修习阴阳太旋。
指挥使韩胄左等右等,直到天黑,也没等来那个新上任的副指挥使来拜见自己。这一天憋的气一起窝在心里,这时他脸就不是个脸了。
“当当当……”营内响起磬声,晚饭时间到了。
韩胄怒气冲冲站起身,一挥手招呼上自己的亲卫,“走!”扭头往外就走。按照规矩,他身为禁军指挥使不能擅离职守,每个月只有三天休沐,其他时间必须留在营中。但韩胄早已用钱财上下打点通了,御史们都对他这类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韩胄今晚与往常一样,打算回府享用佳肴美人。
没走几步,韩胄身边一名亲卫猛就瞪大了眼睛瞅着一个方向,伸手拽住家主的衣裳,道:“将主,你看那边。”
韩胄不耐烦地一回头,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他看到堂堂三十万禁军副指挥使,皇帝下旨亲封的三品领军将军,居然跟那帮穷丘起在一个锅里抹大勺。这还不算,他居然还老老实实排队打饭,一个个地往前慢慢挨。
韩胄瞪眼使劲儿瞅着,直到封霄云真的吃了一口在他眼中完全是溷豚吃食一般的军中低劣饭菜,板起脸神情凝重转身就走。
一名机灵的亲兵抓住这机会想要逗自家将主开心,露脸骑着奔狼骑凑到近前,“将主,我瞅着那新来的副指挥使完全是个土丘八,没见过什么世面,居然和那帮穷丘八抢食吃。哈哈哈……”笑了几声又说道:“还是将主气派威风,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御液美酒,搂的是如花美眷。”
其他亲兵一边心里恨这小子会逢迎,一边凑热闹一起大笑起来。
韩胄狠狠一甩手里的鞭子,恨声道:“你们懂个屁!那封霄云第一天上任就能与兵卒同甘苦,他的心可是大的很!”韩胄自己虽然舍不得锦衣玉食,但好歹也读过几天书,知道一些贤将的事迹。他认为封霄云这是故意装作与兵卒同甘苦,想要收拢军心,咬着牙开始在心里想坏招对付封霄云。
跟普通兵卒一样端着碗蹲在地上,封霄云大口吃着军中粗陋的伙食。军中伙食虽然粗陋,但在封霄云眼里却很平常,他小时候,家里吃的饭常常比这还差。
众兵卒一边吃,一边用眼神互相示意,都不时偷偷瞅一眼这位年轻的副指挥使,就像在看什么稀罕的把戏一样。
吃饱晚饭,在一众兵卒异样的眼神注视下,封霄云端着空碗起身返回了自己帐内。
看到封霄云返回自己的帐子,远处几个一直围拢在一起的禁军兵卒,开始一起低声商量着什么。这几位面孔看一看,还都有点眼熟,他们身上都有着战场上留下来的刀剑创伤,一看就是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禁军近十年唯一参与的战事,就是南下平定宁王叛乱。
封霄云这位禁军副指挥使上任的第一天,就这么平淡无奇的过去了。这一天,封霄云当然看到了许多,毕竟他又不是瞎子,只是觉着与自己无关而懒得说也懒得管。
临澜城内,禁军指挥使韩胄府上。
这一夜,韩胄翻来覆去睡不着,即便是他最疼爱的新买来的二八美妾用尽了浑身解数伺候,最终也没能让他安心睡下。
隔天一早,一夜没睡好的禁军指挥使韩胄红着眼珠子破天荒起了个大早,神情狰狞地叫嚣:“本帅今日就要灭了你的威风!”差点把他身后的娇妾给吓破胆。
禁军与四大边军相比有个很独特的地方,早操,据说这都是开国之初,太祖武皇帝传下来的军规。随着集合号响,睡眼惺忪的禁军兵卒们稀稀拉拉开始集合。
封霄云听到号角声之后也走出营门,抬头看到只有大约不到三分之一的兵卒在集合。待开始操练,又看到这三分之一的兵卒中,多半连动作都做不标准,纯粹是在应付,真正认真操练的兵卒,不过十之一二。
只看了几眼,封霄云就转身回到自己帐内。
过会儿等到吃早饭时,指挥使韩胄居然到了。正在蹲着吃饭的兵卒们看到指挥使来了就像看到活神仙一样惊奇,忙不迭搁下手里的婉,站起来行礼。
韩胄一路走来,蹲着吃饭的兵卒们就一路站起向他行礼,好不威风。
带着身后一群耀武扬威的亲兵,韩胄一路大摇大摆走到了正蹲着吃饭的副指挥使封霄云身前。
韩胄定定站稳,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一言不发看着封霄云。韩胄在等待封霄云像其他兵卒一样,站起来给自己行礼。
封霄云抬头看一眼面前肥壮的指挥使,低头继续吃饭。
韩胄微怒,但好歹他这点儿涵养还是有的,继续一言不发等着。
封霄云端起碗,扬起脖,咕嘟咕嘟把一碗稀粥连带着剩余的一点腌豆喝干净。起身拍拍土,扭头就走。
韩胄眼角一跳,整张脸瞬间一抽。
昨天那个逢迎的亲卫眼力尖,立即走上前,扯着嗓子喊道:“站住!这是我家将军大人,三十万禁军总指挥使!你为何不来行礼问安?”
韩胄立即浑身抖擞摆好架势,等着看封霄云脸上的精彩表情。
封霄云顿一下脚步,随即继续迈步离开,根本不打算理会这个将军。
这名亲卫当时就急了,昨天他遛沟子逢迎却被将主狠骂,今天这事儿要是再不能找回来,他以后就别想在将主眼前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