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许久。”
方娉婷美目微挑,带了几分勾人心魄的风情,直接说,“什么?但瑾王妃所问,我必定知无不言。”
“李瑕既灭了你的国,你的族亲,为何却把你收为他的夫人,还这般信服?他就不怕你随时把他杀死吗?”
哪想方娉婷听了,一只葱白若美玉的手,轻轻抚上一旁的珠翠帘子,声音带了几分悲戚与茫然:
“他不会。”
“西宋国国灭那天,我从城楼上跳下,虽然被他救了,却还是身受重伤。”
“听说世上有一种药,名唤浮华散。既能医人,亦能伤人。”
方娉婷目光淡淡地放下手中的珠帘,继续冷淡地说道,“浮华散确实治好了我的病,可我却永远地丢失了过去的记忆。”
“待我醒来,他……就告诉我,我是他的夫人,名唤方娉婷。”
“然后,我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过了六年。直到两年前,我被他的王妃设计,撞伤了脑袋,醒来后,才终于恢复了以前的记忆。”
方娉婷眼中带了点点晶莹,看着慕青,“你能感受到那种,仿佛做了一场梦的滋味吗?大梦一场,六年后醒来,已经是物是人非。自己的亲人,被自己深爱的那个男子杀光。”
“而我,不仅没有跟着我的父候母妃而去,还嫁给了他,给他生育子嗣,每日都心心念念着,担忧他的身体。”
慕青静静地看着方娉婷,心中突然对她有了几分怜悯。
“这两年来,我隐忍待在他的身旁,努力同我西宋国的旧部联系,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报仇雪恨!”
慕青很难想象,素日里柔弱安静的一个女子,此刻竟有这般令人惊骇的滔天杀意与怒火。
话毕,方娉婷突然跪在慕青身前。
慕青忙呼,“你干什么?!你快起来!”
方娉婷腰杆直立,只是说,“如果有朝一日,瑾侧妃,我说有朝一日,我同他都不在了。我今日只求你,能否救一救我的孩子……子矜?”
慕青一愣,慕青低身,把方娉婷扶了起来。
“到时候你寻找时机,向陛下揭发了李瑕,圣上一定会给你一个清白的!”
方娉婷看着慕青,只是轻笑。
笑中有她看不懂的深色。
末了,慕青还是应答,“好,若有那日,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孩子的。”
“如此,箫音在此,谢过瑾侧妃。”
离去时,方娉婷拉住慕青提醒,“他……或许……就要造反了。”
慕青低头沉思了片刻,便同方娉婷就此分别。
一路冲冲来到宣平候府时,府中的仆人,也略显慌乱。
慕青拉了一个下人问,“姨娘在何处?”
下人哭丧着脸,“姨娘听闻四公子离去,大悲,已经昏倒了。现在还在含香榭躺着。”
来到含香榭时,姨娘身旁服侍的媪妇把慕青叫到一旁:
“雯姨娘此刻还没醒来,不若侧王妃稍后再来看看?”
离去时,那媪妇像是想起了什么,“这是小公子留下的一封信,是给侧王妃你的。”
慕青接过那封信,走出了含香榭,拆开一看,笔迹端正,字迹工整。
“我做不到一如既往地尊崇你,也做不到不恨你。从今以后,一别两宽,再不相见。陈良安。”
慕青看着那短短的数个字,只觉得头昏脑涨,一时间仿佛呼吸不过来似的。
她脚步虚浮,一路在府中跌跌撞撞地走着。
不知不觉,竟然来到了小弟的心海院,此刻,院中正有一个花奴,在将一院子的金银花砍掉。
慕青大怒,“放肆!谁让你们把这些金银花砍断的?”
那个花奴一听,连忙颤巍巍地下跪,“饶命啊瑾侧妃,是四公子他吩咐的!”
“奴才不敢不从啊!”
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慕青只觉得一阵耳鸣。
心脏那处,噗通直跳。
太阳穴那里,疼痛不已。
“不可能!”
“不可能!”
自欺欺人一般,慕青嘴里只是说着这两句话。
她捂住胸口,转身脚下踉踉跄跄地离去。
少顷,只觉得眼前一黑,慕青直直倒在地上。
那天,天空很蓝。
同十年前的天空一模一样。
还是心海院。
不变的是一院清贵高雅的建筑。
不变的是一院的花草树木。
可慕青,却再也找不到曾经那些令她欢快的小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