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诸葛伸了个懒腰,掏了掏耳朵,往草垛子一趴,“我真是不知道锦衣卫连疯子也招,你们不要再胡言乱语了行不行,弄得我都没法睡午觉了。”
江展不急不慌的道:“我听说,窥天机可前看三百年,后测三百年,而窥地狱井,可前看一百年,后测一百年。窥天机者,古往今来寥寥无几,而窥地狱井者,三十年前有一人。”
小诸葛打起了呼噜。
宋映白听得寒毛直竖,自己似乎听到了不得了的信息。
这种级别的信息,是他可以听的吗?
江展注视着墙壁上涂画,“而这个人,我们锦衣卫追查了很久,线索时断时续,最后将范围缩小到二十个人,你,榜上有名。多亏这本义烈先生传,可能是写得太激动,没有察觉到其中的漏洞,才将你暴露给我们。”
小诸葛完全睡死了,呼噜震天响。
宋映白看向江展,要不要把他提溜起来,居然装睡,这态度也太敷衍了。
江展轻轻摇头,表示不必,“你现在愿意为杨宇轩写传记,想必也是不忍忠良受到诬陷,想要为他正名,你身上有属于读书人的浩然正气。”
此时这个躺在乱草中,吃过蟑螂的浩然正气的读书人,翻了个身,背朝他们继续睡。
“天下读书人,追求功名只能算是下下等的愿望,真正的追求在青史流芳,名垂千古,成贤为圣。”江展道:“儒门道统内成圣者,与修道者并无二致,遭遇大苦大难,大彻大悟,杀身成仁,灭身成圣。
国朝的官员,宁愿被廷杖杖毙,也要直言犯上,为的皆是清誉二字。”
宋映白心说道,很多纯属沽名钓誉,找茬惹怒皇帝,捞个直臣的名声,这辈子就算值了。
走到哪里一说,当初因为骂皇帝被打了板子免官,收获无数崇拜的目光。
小诸葛的眼皮抖了抖,微微张开一条缝隙瞅他们。
可见江展一番话戳进了他心窝。
江展嘴角浮出笑意,“你应该懂我的意思,你虽然关在这里,但在监狱外面,你的声望极高,江湖绿林当中有崇拜你的人,把你当做这黑暗世道中的清流。”
宋映白似乎有点明白江展的意思了……
小诸葛瞪圆了双眼,缓缓坐起,一动不动的盯着江展。
江展微笑道:“所以,当你这样一位刚直不阿的当代圣人突然被朝廷褒奖,会发生什么事呢?”
宋映白侧目,杀人诛心,人家小诸葛立的就是被朝廷迫害的文人领袖的人设,你突然让朝廷嘉奖他,这不是故意恶心他么。
到时候不用朝廷动手,估计民间的口水就能喷死他,脱粉回踩很可怕的。
小诸葛脸色铁青,但忽而扑哧一笑,将紧张压抑的氛围打得细碎。
“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疯话?他们都说我疯了,我看你才是疯了。嘉奖我好啊,来吧来吧,快来吧!”
江展也不气恼,在屋内踱步,轻描淡写的道:“我会先让人散布言论,说你其实是朝廷的暗桩,给杨宇轩写传记,为的就是将对朝廷心生不满的乱党引出来,前段日子在京城抓住的绿林豪杰就是证明。
然后赐你豪宅娇妻美妾,奴仆良驹,再给你立一座祠堂,最后让你身披大红游街,接受朝廷给予你的嘉奖。
我想,之前一直敬仰你的人,要么觉得你是朝廷的走狗,替朝廷做事受到了嘉奖,要么认为你只是个沽名钓誉的家伙,一旦价码够了,便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册封。”
宋映白心道,那小诸葛名声算是毁了,读圣贤书之人,自然是要做君子的,将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而江展这一招,直接让小诸葛成了伪君子,人虽然活着,或许还不如死了。
小诸葛撩开花白的长发,露出一张愤怒的老脸,“你!卑鄙无耻!”
“蛇打七寸而已。”江展淡道:“告诉我地狱井在哪里。”
小诸葛捶了捶胸口,“呸,你以为我真的怕啊。”
“是的,我认为你怕。”江展言之凿凿,“你窥视地狱井没有失明也有暴毙,可见你的命格尊贵,天生便非一般人,且你一生着书立说,单论造诣,乃当代大儒,你这样一个人,不希望活着的时候承担骂名,死后千夫所指罢。”
宋映白早就发现了,这个朝代的读书人,真的将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不是说着玩的。
就像他家,虽然不是什么诗书簪缨之族,但也十分看中名望。
家族内决不允许出现投军的人,敢去,腿打断。
江展一路上话不多,看不出他是什么样的人,现在看清楚了,是个腹黑的家伙。
小诸葛憋了一口气,揣着肩膀,一言不发。
江展浅笑:“你在想,大不了自尽,对吗?你当然可以去死,而我能做的,就是在你死后,安排三个女人抢夺你的遗产书稿,一个是你三十年前始乱终弃的邻人之妻,一个是仰慕你才华,买通狱卒进监狱与你私会并有身孕的妙龄女之母,为什么是母亲,因为那个少女自觉丑事败露自尽了,还有一个……嗯……道姑好,还是比丘尼好?”
宋映白想象了下,画面太美,这是要人死后臭大街啊。
小诸葛腾地站起来,扑到江展面前。
宋映白严阵以待,就怕这个糟老头做出出格的举动,没想到小诸葛脸一苦,抱着头喊道:“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饶了我吧,让我清清静静的待在这里不好吗?!”
江展笑:“我刚才说过了,我要地狱井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