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俞业伸手拉住宋映白的手,将他扶住,“快起来快起来,为父就是找你说说话,你不要多礼。”
他发现宋映白的手很暖,全不像是从外面刚回来,难道刚才真的是野猫打架?
宋映白假惺惺的道:“请父亲收回成命。”
“好好好,那就从长计议,今日不谈了。”宋俞业做出慈父的模样,将儿子从地上扶了起来。
两人都演得辛苦,又寒暄了几句,比如“天冷,父亲要多保重。”“天凉了,儿子也要多加衣服。”之类的话,宋俞业就告辞了。
他走出院门的时候,回头瞄了眼采枫,拉下脸走了。
转天,等宋映白去了锦衣卫衙门,他派人将采枫叫到了自己的书房。
采枫怯生生的站在书房中央,“老爷……”
宋俞业眼神冷然的抬眸,慢慢起身来到他跟前,“你几个主子?”
“回老爷的话,只有一个,就是您。”
话音刚落,宋俞业抡起一巴掌,狠狠打在采枫脸上,“叛主的贱人!”
采枫吃痛,不敢吭声,低着头挨骂。
“真是奇了怪了,你既然跟我说你没把他变成裙下之臣,为什么又如此袒护他?”宋俞业另一只手捏住采枫的双颊,逼迫他抬头,“我把你送到他身边,难道真是为了让你给他洗洗涮涮,做饭做菜的吗?”
采枫声音细弱蚊蝇,“宋映白……疑心很重……而且他对我毫不感兴趣,我不敢轻举妄动。”
宋映白是第一个肯为了维护他,替他打架的人,不管怎么样,他不想把他往歪路上拐,害他一辈子。
“是他对你不感兴趣,还是你毫无作为?”
“我试过了,但是能看得出他很反感,我就不敢再妄动了,怕引起反感,被他彻底嫌弃。”
宋俞业冷笑两声,抄起桌上的镇纸摔在他身上,“嫌弃?你怕被他嫌弃?你是看上他了吧,毕竟他年轻。”
是啊,年轻,年轻就是一切,年老了,纵然美味珍馐,却没牙口去吃了,再看好的美人,也没法满足。再大的权力,甚至也没精力使用。
采枫挨了一下,疼得直倒气儿。
他听说这个要过继的侄子是锦衣卫出身,考虑到他疑心病重,所以提前想用采枫迷惑他,叫他掉以轻心。
之所以不送婢女,而送男仆,是担心送婢女太过显眼,且宋映白没成婚,怕婢女弄出孩子,他不亲近,结果采枫这个废物,什么都没做成。
采枫不敢多言,默默忍着疼。
宋俞业本来身体就不济,眼下动了气,只觉得喉头发甜,喘了几口粗气,“滚!”
等采枫下去了,他叫人把管家叫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采枫回到自己的耳房,掀开衣服一看,方才被镇纸打到的地方,淤青了一大块,轻轻一按,疼得他直咬唇。
他察看完了,才将衣裳放下,眼看时间不早,到了给少爷准备晚饭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他的手艺,越来越少在外面吃了,想到这里,采枫露出了一抹羞涩的笑容。
突然间,两个小厮冲了进来,一个抓住他的发髻,捂住他的嘴巴,另一个按住他的胳膊,将他硬生生拖到了脸盆旁,将他的脸使劲的往里浸。
采枫拼命挣扎,但他力气小,完全不是这两人的对手,任他怎么抓挠,也不能将脸抬起来,水随着呼吸钻进他的胸腔,像火烧一样的疼……
按着他脑袋的手一直没有松懈,许久许久,直到他抓挠的手渐渐放开,最后软软的垂下……
这两个人相视一眼,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布袋,将人装进里面,扛着向门外走去。
宋映白本来打算今天去看幺零幺的,但是昨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坏心情,弄得他只想早点回家继续琢磨伯父和谢中玉。
黎臻今天还问他伯父喝了鲛麟水,是否好点了,他实在没脸说人家给倒了,只说好像是喝了。
以后都没脸求黎臻了,冒着风险帮他一回,就换来了这么对待。
另外还有马永言,幺零幺,谢中玉,伯父,他们几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映白一边想着一边踏进了府门,他一进垂花门,就见一个小厮火急火燎的跑来,“不、不好了,少、少爷……采枫他……他……”
“他怎么了?”宋映白登时警觉起来。
“他失足掉进荷花池淹屏蔽的关键字,管家已经叫人把他捞上来了。”小厮指了下花园的方向,“尸体听说还在那边。”
宋映白脸色一变,撩起衣摆,径直跑进了花园。
池塘边围着一群人,见他来了,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在视线的尽头,采枫躺在冰冷的地上,身上水淋淋的,脸色惨白,已没了生命迹象。
宋映白有点恍惚,他早晨离开的时候,采枫还跟他告别来着,怎么一转眼,就天人永隔了?
采枫之前还去找他,让他去救幺零幺。
可轮到他的时候,没人来救他。
宋映白慢慢走过去,咬紧牙关,俯身摸了摸他的脸颊,冰冷透骨,又试他的鼻息,什么都没有。
“这天冷路滑的,采枫不小心踏空,人就这么没了。”管家这时候走上来,哭丧着脸劝道:“老爷也已经听说了,吩咐给他家双倍的安葬费,他啊,真是个好孩子,可就这么没了。”
宋映白咬唇,深吸一口气,冷冰冰的回眸,“踏空?你看到了?”
管家没料到少爷会这么说,“我、我没看到,但是最近潮湿,路滑嘛……推断的……”
宋映白见采枫鼻腔内干净,全没有淹死在池塘该有的淤泥堵塞情况,心里已经很清楚了。
他站起身,看着眼前这些仆人和管家,抬手数道:“一、二、三、四……九!很好。”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这是干什么去啊?”管家有点摸不到头脑,预料中的暴跳如雷的质问没出现,他连抵赖的说辞都想好了,居然没派上用场。
还以为采枫照顾了他这么久,多少有点在乎,肯定要发火的,没想到就这么轻轻揭过去了。
“给采枫盖张席子,移到别处去,一会叫义庄的人来。”管家吩咐完,大摇大摆的走了。
但是半个时辰后,他终于明白宋映白干什么去了叫人去了!
管家正往门外走,猛地就见宋映白绷着脸迈步走了进来,他身后呼啦啦跟着几十个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
他不禁一怔,呆在了原地,“少、少爷,您这是干什么呀?”
宋映白没搭理他,只是高声宣布,“所有进出的门全部封锁,任何人不许外出!贼人定还在府中!”
接着,这些锦衣卫分别列成几队,其中一队又各自散开,将大门角门垂花门全部把守上了人。
这时候,宋映白才将视线放到管家身上,一指,“你!”然后看向周围,又指向了一个仆人,“你!”然后又指了几个人“还有你们!程东一,统统给我带来!”
说完,大步往自己的后院走。
管家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两个高大的锦衣卫校尉左右一架,拖着往前走。
“少、少爷这是怎么回事啊?采枫是淹死的啊”
到了宋映白自己的院子,他坐到客厅中央,将屋内伺候的丫鬟也一并留下来,叫程东一等人把管家他们扔到一边。
对自己屋内的丫鬟道:“采枫是什么时候离开咱们这院的?”
这院里一共八个丫鬟,居然都说没看到,宋映白就笑了,“没看到是吧,很好,我会让你们想起来的?”指了领头的大丫鬟,“从你开始。”然后朝手下使了个眼色。
立刻就有两个校尉左右抓住她,拖她到屋檐下救火的水缸前,按住她的后脑,将人浸在了里面。
大家能看到大丫鬟两条腾空的腿不停的挣扎,屋内蔓延着令人窒息的恐怖。
水刑是最基本的酷刑,锦衣卫驾轻就熟,很快,湿淋淋还剩一口气的大丫鬟被拎回来,扔到了地上。
宋映白面无表情的问:“想起来了吧?或者还得再几次,你才能想起来?”
“奴婢,想起来了,采、采枫他……出去过一次……然后回了耳房……奴婢就再没见到他出去……”
宋映白点点头,“然后呢,你们见谁进了院子?”他说着,冷眼看被看押的其余几个仆人,“是不是就在这些人中间?”
管家不寒而栗,“少、少爷……您不能动私刑啊……”
话音刚落,宋映白就朝其中一个校尉努了下嘴,那校尉上前,照准管家心窝就是一拳,当即打得他豆大的汗珠往下滚,卧在地上不能说话了。
“映白!映白!你在干什么?”宋俞业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接着他气喘吁吁的推门而入,看着满屋子的人,急道:“你这是做什么?!院里院外全是锦衣卫的人!哪有带人抄自己家的?”
“父亲大人,这不是抄家,而是擒凶。”宋映白起身道:“你有所不知,采枫鼻腔内没有淤泥,一看就不是淹死在荷花池中,而是死后被人抛尸的。这还不止,他很得我的信任,我将他培养成了一个暗桩,我最近交代了一个机密让他办,可是他才经手就被人害屏蔽的关键字,我怀疑反贼混进了咱们家中!此凶不擒,祸患无穷。”
所谓的机密全是胡扯的,但他是锦衣卫百户,他说有机密就有机密。
宋俞业又想咳血了,对方分明在胡说八道,他却没办法,“那你这也太过分了!”
“过分?!我已经很低调了,难道想我把这些人都抓回诏狱去吗?如果您同意,我无所谓,但就怕额外问出点您什么事儿,牵连到咱们家。”宋映白冷声道:“老爷身体不舒服,送老爷回去休息。”
说罢,就有两个锦衣卫出列,作势要上前,宋俞业一拂袖,盯着宋映白气道:“你真是我的好儿子,真是我的好儿子!”然后,转身出了门。
径直来到后罩房,对着还在炼丹的谢中玉道:“你快想个办法罢,那个畜生作兴起来,快把家拆了!”1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