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里又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个了,张有志放下手里的课本说:“你去吃饭吧,我不饿。”
“爸,都跑了一天了,怎么能不饿?”张琰说。
“今天又没干重活,都是车在跑,又不是人在跑?去吧去吧!等会菜就凉了,再说,你还得熟悉一下环境,将来,你的每一顿饭都要在学校吃,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张有志推了推张琰的肩膀说,“柜子里的东西我帮你整理,快去吃饭。吃多少买多少,别浪费。”
张有志能听见楼道里啼哩嗵隆的声响,每传来一阵这样的声响,就意味着有一名新生入校了。窗外,道路两侧的枝叶早已连在一起,大片大片的叶子在微风中摇曳。
渐渐的,那抹最后的余晖已被西山挡住,太阳渐渐西沉,一层薄薄的夜幕正从远处一点点飘来。
张琰端着饭菜推门走到寝室时,在空荡荡的寝室里,父亲圪蹴在床沿上啃着锅盔,桌上放着一杯白开水。他手里拿着《高等数学》正看得入神。锅盔又硬又厚,父亲的腮帮随着艰难的咀嚼,在他消瘦的脸上慢慢地运动着,就像冬天没有青草时,老黄牛吃了玉米秆后在反刍,他每过一会,还要伸一下脖子努力地往下咽,眼睛也会一鼓一鼓。
“爸爸……”张琰眼圈微红,他赶紧走过来把碗放在桌子上。
“琰琰回来了?”张有志没怎么在乎儿子的表情,他看了看碗说,“不错,这比咱家里的饭好多了,有白菜,有粉条还有肉片。多少钱?”
“菜四角,稀饭两毛,馒头一个一角。”张琰说,“食堂还有肉菜和鸡腿,鸡腿一只一块五,太贵了,我没买。”
张有志说:“你快吃,别把菜放凉了。”
“爸爸,这是给你买的,你吃完了我再去给我买。”张琰说。
“我不吃,我吃点锅盔垫吧垫吧就行,我等会坐个火车,明早回到家里再吃吧,别操心我。”张有志说着又咬下一口锅盔,鼓着腮帮说,“快吃!快吃!”
“你怎么能不吃饭呢?会饿坏的。”张琰说。
张有志举着手里的锅盔冲着他挥挥手说:“我这不是正吃着吗?咱农村人不爱吃菜,吃锅盔喝开水就是一顿饭,锅盔比啥都顶饱,无非是没有油泼辣子。我年轻时遇上了三年自然灾害,那时别说吃锅盔,能吃点粗粮都不错了,咱周王村的人把凤凰山上的野菜都吃光了。”
饭菜散发着阵阵香味,张琰知道父亲是舍不得花钱才故意不吃的。就在张琰低头准备夹菜时,父亲的腮帮再一次在消瘦的脸上运动着,再一次像老黄牛一样伸长脖子努力地下咽。
“爸……”张琰眼睛湿润了。
“你快吃,别管我。快吃……”张有志看着手里的书本,头也没有抬。
热泪从张琰眼里夺眶而出。他把饭菜推到父亲跟前,没有好声气地说:“吃!爸,你吃!你要是不吃,我今天就不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