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泽看了一会,竟然看出来一些眉目来。比对竹简上符号的形状,共有七个,循环出现。大体相同,微处有差。这些符号还有一个明显的特征,末笔时而上挑,时而下撇。他出身乐匠之家,看到符号的数量及其特征,首先想到的是这种规律与工尺曲谱暗合。工尺曲谱也是以合、四、一、上、尺、工、凡等字样记写唱名。而且还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以工尺谱记唱名,若同音名高八度,则将谱字末笔向上挑,若高两个八度则末笔双挑反之,同音名低八度,则可将谱字的末笔向下撇,若低两个八度则末笔双撇。研究几遍,李云泽断定这是一篇变换了外形的曲谱。
李云泽哑然失笑。这册竹简,胡开先及先前的主人,得到之后,肯定以为隐藏了什么秘密。这些反复出现的不明符号,在他眼里恐怕成了什么密语或诀要,秘不示人。自己个译解不出来,最多只会将这些符号拆开,藏着掖着找人解读。可是这些符号拆开了就失去了原来的意义。就像工尺谱的谱字一样,在曲谱内才读作唱名,单个拿出来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工”字、“尺”字而已。不过,把一首曲子改头换面,编成这副模样,好像完全没有必要。不知编写之人有何目的?或者其中当真隐藏了什么秘密?有些兴奋,又觉得不大可能。毕竟一首曲子而已,既隐藏不了修行功法,也解析不出藏宝秘图。
李云泽将这些符号当做音符来看,轻轻哼唱了几句,慢慢将这些符号与合、四、一、上、尺、工、凡、六、五、乙一一对应出来。将全篇译成工尺谱,细细看了一遍曲谱,觉得似曾相识,依谱哼唱了几句,豁然记起,这便是当初自己在武梁城与溪君合奏的湖月溪山。只是其中有些差别,有八分同,二分异。自离开武梁城后,李云泽久已不奏此曲,此番既添佳器,又得新谱,不觉技痒。依谱学奏了几遍,但觉虽只有两分不同,难度却增加数倍不止。而且有许多地方违背乐理,乐器难以奏出。直至天晚,星光漫天,才大略摸到了门道。
听到街道上传来的熙熙攘攘声,李云泽将紫箫系在腰间,信步走到街上。在街边小摊上吃了些小吃,看星辉灿烂,夜色静美,趁兴步至镇外,渐渐远离人声喧嚣。走到当时余书元为他传法的那处小山包上,那时的迫切与懵懂,之后的读书、修行等等一一浮现眼前,岁月匆匆而过,恍如梦境。
李云泽取下紫竹箫,举到唇边,一缕清音飘向四野。当日在武梁城,一曲湖月溪山,苦学良久。与溪君每次合奏,都沉醉于此曲的清音绝致之中。这竹简上的曲谱,其格调韵味竟比原曲又高了一层不止。一曲尽,李云泽只觉含英咀华,余韵不止。耳中传来一声兽鸣,李云泽起身环顾,四周不知何时坐满了鸟兔狐狼之属。平日里的天敌,此时竟秋毫无犯,默然邻坐,眯着双目仿佛陶醉在音律中一般。李云泽大感好奇,古人有“琴声弹落云中雁”的典故,莫非我在音律上的造诣已经如此高深了不成?
无几,周围兽类次第醒来,互不相扰,或振羽、或迈足,各自离去。李云泽愈加好奇。为了弄清是否箫声吸引了此地的鸟兽,一曲重又奏起。果不其然,鸟兽重聚。试奏他曲,则鸟兽不来。李云泽且惊且喜,实没想到竹简所载的湖月溪山竟有如此奇异处,将来如有机会与溪君重逢,将此曲教给她,以溪君的琴艺,说不定天上的凤凰都能引下来。
李云泽从镇外回来,半路遇到神色匆匆的张承歌。张承歌拽住他,道:“走,跟我去找余真人。要紧事”执事司外人不得进,他只能借李云泽的名头。余书元正在督促东华派弟子作晚课,柳叶也在其列。这小丫头现在是准东华弟子的待遇,从早至晚,都待在执事司内。余书元亲自为她开蒙,教她读书识字。
看到张承歌尾随李云泽进来,余书元笑道:“还不算笨到家!”李云泽尚不明何意,张承歌直截了当地道:“真人,有奸细!”余书元点了点头:“详细说来。”张承歌从昨日李云泽遇到漠北人说起,将昨日自己等人遇敌的情形说了。接着又说他今日找镇内其他修士探问,发现最近一个月来,好多队伍都遇到漠北人埋伏,损失了不少人手。末了,张承歌道:“一个队遇到埋伏,那是运气不好。这么多人都被埋伏了,铁定是有奸细给漠北人通风报信。”余书元道:“单凭一条,并不能断定出了奸细。也许是漠北人广布罗网,严密防范也许是漠北人侦查有术,从而备之也许是漠北人中出了高人,料敌机先。都有可能。昨天你们遇到的那个赫尔纳,就很聪明。”张承歌肯定地道:“才不是,就是有奸细。我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这事情打我眼前一过,我就知道出了奸细。其他的理由都说不通。我相信自己的判断。”李云泽忙拉了他一下,提醒他不可言辞无礼。余书元看他一副笃定神色,微笑道:“既然你这么肯定,此事就交给你调查。明日,有客人来,你们也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