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至今还如雷贯耳,清楚地让元毓都不敢相信大哥已经不在的事实。悔恨和悲伤这两种情绪如魔如魇反复交错地折磨他,逼得他快要发狂。犹在这时,他听到校场那边传来姐姐的哀嚎声。他也想嚎,遂张开嘴,嗷嗷嗷三声,仿若猴子乱叫。所以,他即刻间就停止这种荒诞的表演。仰头灌酒。那握着酒壶的手背早已经是青筋爆出,指节泛白。
这时,有人提着两壶酒过来。
待到跟前,元毓才认出是太子少翊。他扯扯嘴角,竟是一个皮笑肉不笑:“我没事,真的一点事都没有……不用特意来安慰我……”
少翊扬扬酒壶:“莫想太多。我过来陪你喝酒的。”
元毓苦笑,将空酒壶丢到一旁,又接过少翊递来的,拔掉酒塞子仰头就喝。
少翊痴痴看着他,不免心疼:“宸曜,还记得从前太傅最爱打你板子,而你总是强忍着不哭不闹。其实这样不好。我从前也总是跟你说:宸曜,想哭就哭出来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他知道元毓的脾气,直接安慰未必领情,故而才这么七拐八拐地说话。
谁知,元毓还是不领情。他抱着酒壶,滑坐在地,单手撑起额头,淡淡道:“你不在的时候,我已经哭过了。”
少翊坐到他身旁:“哭够没有?”
元毓逞强道:“我们镇南候府以功勋为荣。大哥乃是候府世子,理应为国尽忠,死亦无悔。”他顿顿,又灌下一大口酒,续道:“换做是我,亦当如此。”
“宸曜,不许说这种浑话!”
少翊厉声打断他,随后又放柔声音说道:“你说得对。赵元瑱是镇南侯府的荣光,其死重于泰山,足以彪炳千古。宸曜,我现在就许诺你:若本王历经艰辛,终有一天能荣登大宝,必封镇南卫将军赵元瑱为渭河河神,以祭他的在天之灵。”
此番话,东宫言之凿凿,情真意切换作他人,必将是铭感五内,知恩图报。
然而,镇南小侯爷怎和“他人”相同。就听小侯爷“嗤”一声,伶牙俐齿地回道:“神叨叨的有什么意思?况且我大哥也不稀罕。”少翊的脸登时就垮掉。他磨磨牙齿,恨不得咬面前这个家伙几口。这时,就见赵小侯爷将那壶酒喝完光,举起空酒壶,遥敬那片被火烧红的苍穹,断断续续道:“世情薄……人情恶……大哥,毓儿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只有替你赢得这场胜利,才能以祭你的在天之灵……”说罢,他将酒壶狠狠摔碎在地上。又扒开最后一壶酒的酒封,仰头一口气全喝光。
太子少翊看着他,目光渐渐凝重。
他知道元毓的话中有话。本想询问,但元毓喝光那一壶酒后,竟软趴趴倒在地上,已然醉迷过去。少翊终究什么都没有问。他将元毓扛回自己的营帐,又令人来服侍元毓更衣,待所有安排妥当,元毓趴在那张铺了白狐皮的软塌上睡得安生,而他就在旁守着,默默看着矮案旁的红烛一夜泪流。
辰时,元毓尚在宿醉当中未醒。
忽然有士兵来报:“太子殿下,营外有一位自称楼逸尘的公子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