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果快马加鞭,入南山谷中接了韦娘子一行,同回裴宅。武川遭此大灾,不知多少户家破人亡,裴家却是毫发无伤,大伙儿既是感慨,更觉庆幸。一路上说说笑笑,裴果心情大好,早忘了宇文肱那顿臭骂,提亲之事也给他有意无意抛在脑后。
不久到了裴宅门前,却见院门赫然洞开,且半截门闩掉在地上,显是叫人砸了开来。裴果吃了一惊,跳下马,拔出腰刀,当先冲了进去。韦娘子还是沉稳,晓得这当口身边这些婢子下人可济不得什么事,便唤众人留在门外,免得跟进去反倒给裴果添了麻烦。
就听得里头叮铃哐啷一阵响,须臾功夫,裴果一脸怒气走出来,左手却提了一个人。那人佝偻着身子,哼哼唧唧个不停,多半给裴果揍得不轻。
韦娘子讶然出声,略有怒意:“素黎老奴?怎么是你?你不在家老实躲着,却偷偷摸摸跑到我家做甚?”路上她已听裴果讲过素黎老奴与二郎之事,还颇是唏嘘了一番,先前对老奴的恨意也就此消散。可这时陡见老奴如此,虽不知老奴意欲如何,总也猜到没甚么好事。
果然裴果怒气冲冲地说道:“这老贼简直该死!若是我等晚回来片刻,这好端端一座裴宅怕不就要被他一把火烧了去!”原来素黎老奴闯入裴家,竟将厨房内满满一屋子柴薪尽数搬到了正厅,又寻来火刀火石,将欲点火时,恰巧裴果冲进来,一顿拳打脚踢将他制住,这才没能得逞。
韦娘子气得胸脯起伏:“你这老贼三番五次恩将仇报。。。早知如此,果儿元日夜里就不该饶你性命!“
素黎老奴突然抬起头来,咯咯阴笑,一张老脸抽搐不止,竟叫人看得不寒而栗:“饶我性命?嘿嘿,你等可曾饶了我家二郎性命?可曾饶了我家大郎性命?”
“你。。。”韦娘子一时语塞,气得粉脸涨红。
裴果大怒,正要劈手一巴掌扇过去,忽然他大叫一声“哎呀不好”,似是想起什么事情来,急匆匆往隔壁老奴家奔去。他手劲真大,提着老奴兀自健步如飞。韦娘子一怔,随即带着一众下人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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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破小院之内,素黎小娘静静枕在血泊之中,血迹道道化开,又叫残雪寒冰重又封冻,塑起一幅妖异图画,触目惊心。小娘还是那般枯瘦,那般弱小,只是再没了声息。。。
几个婢女“呜哇”哭了出来,躲到院外再也看不得此等惨状。韦娘子双手合十,目中含泪,喃喃念起佛经。
裴果不知何时丢开了老奴,浑浑噩噩走上前,极之温柔地横抱起小娘冰凉的身躯,心底一忽儿悲愤莫名,一忽儿又觉着空空落落。。。
“蓬!”火光突然窜起,素黎老奴怨毒的声音紧随而来:“这贱婢竟敢告密,害得我造反不成,她就是该死!哈哈哈哈!就是该死!”裴果这才发现,原来老奴早已把自家屋内也堆满柴火,这时泼下油灯,轰然烧了开来。
“虎毒尚且不食子。。。”韦娘子银牙欲碎:“你这老贼,死了也要下十八层地狱!”
老奴站在火圈之内,狂笑声声,腰板挺得竟是从不曾有过的直:“我下十八层地狱?我有什么错?我不造反,我也活不下去!要我说,你们也不是什么好人,自个吃饱喝足就以为全天下都吃饱喝足了么?哈哈哈哈,这个污浊世道,统统都该下十八层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