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川城西,宇文府里,大豪宇文肱面红耳赤,连躲带闪。身后追着他的,却是个凤钗珠冠的中年妇人。
“你个老东西糊涂啊!刀兵起时,何曾长过眼睛?你发什么失心疯?竟把我四个孩儿一股脑儿带去怀朔,一个都不留。这。。。这万一出了什么差池。。。你你你,你不如先把我杀了算了!”妇人哭喊不止,又拉又扯。原来这妇人不是旁人,正是宇文肱的正妻王氏,亦是宇文四兄弟及宇文英的生母。
宇文肱只是避让,不敢还手,纠缠间忍不住嘀咕:“妇道人家,真是妇道人家。。。”
出征在即,这等场景不只发生在宇文家、贺拔家,武川镇不知多少人家悲悲切切,依依哭别。裴果家也不例外,虽不曾哭哭啼啼,韦娘子亦是长吁短叹,一整晚辗转反侧。有时轻轻走到裴果房中,看一眼时,却见这没心没肝的小子睡得正当香甜,气得韦娘子连连跺脚。
天还不曾放亮,韦娘子便唤来下人,嘱咐几句打发出门去也,也不知有什么要紧事,居然这般着急。至于裴果,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伸个懒腰,背了句“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悠哉悠哉起了身。
乃取杨枝青盐漱口,顿觉清新凉水泼面,神清气爽。行装昨日便已收拾好,只待用了朝食,便要与阿母拜别。裴果环视一周,自觉不曾拉下什么物事,遂迈开步子,入了正厅。进去倒是吃了一惊韦娘子倚着凭几斜坐堂上,那是正常不过可堂下还趺坐一人,见他进来,对着他露齿一笑。。。
“英妹如何在此?”裴果颇是诧异:“今日宇文郎主还有黑獭兄弟就要出征,你不在家里为他等送行,却大老远跑来阴山脚下?”
宇文英先是一滞,随即翻了个白眼,撇过头不理裴果。
裴果还待说话,就听上首韦娘子嗓音颇大:“果儿你这臭小子,揣着明白装糊涂是不是?”
“呃。。。”
“懒得与你废话!”韦娘子语速如珠:“听好了!你小子运道好,宇文郎主业已答应将英儿许配给你!阿母今早特意遣人去了宇文府,蒙宇文郎主开通,念你出征在即,特允了英儿来此,见你一面!”说到这里,下首宇文英已是满脸娇红,更加不敢转过脸来看裴果。
裴果却怔怔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嚅嚅出两个字:“可是。。。”
“可是什么?”韦娘子眉毛一挑:“咱武川不比中原江东,可没那么迂腐,你这都要远征怀朔了,你没过门的妻子跑来见你,这有啥稀奇的?至于宇文郎主与黑獭兄弟,英儿今早离府时已然一一拜别,可用不着你来操心。”
见裴果兀自发呆,韦娘子叹了口气,语速慢将下来:“刀兵无眼,阿母自然明白。。。可我家果儿若不能顶天立地,为国尽忠,又怎配娶回宇文郎主的心头肉?果儿你尽管去,好好打拼,莫丢了我裴家的脸面!”
宇文英霍然回头,双眸里一片戚戚。
“阿弥陀佛!”韦娘子走下堂来,轻轻将宇文英揽入怀中,脸露慈容:“阿母自当日夜为你等祈福。阿母深信,宇文郎主一家与我家果儿都是有福之人,定能安安生生回来武川。到那时,阿母第一件事便是去宇文府上提亲。。。”说着轻轻捏了宇文英脸蛋一把:“英儿这般惹人爱怜,呵呵,可得早早娶回家中,阿母才算了结一桩心事。”
宇文英娇羞无垠,垂了头低声道:“英儿亦然如此,定必日日夜夜为父兄还有。。。还有郎君祈福。”说到这里,声若蚊蝇,几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