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肱在兵败之前亲手打起了旗语,命令贺拔胜、独孤信与杨忠率领麾下三支骑兵速速突围,不得耽搁,也不许回军救援中军。
突围之战打得异常艰苦,陷入重围的两千多武川骑兵一路喋血,每跑出一步都付出生命的代价。待终于杀出生天时,已不足百骑。
浑身浴血的独孤信在左,同样浑身浴血的杨忠在右,他两个死命扯住满身带伤却还在哭哭啼啼喊着要回去救宇文叔父的贺拔胜,行尸走肉般朝着五原行进。。。
七月初二,夜,夏日里平白刮起阵阵寒风,冷到让人匪夷所思。
贺拔胜、独孤信、杨忠三个披甲带刀,叩开五原城门,直闯北讨大都督军府,哪怕夜里宵禁,如此已触犯军规哪怕李叔仁早已领着百十亲兵候在军府门前,对着他几个阴笑连连哪怕广阳王元渊平日里最恨的,就是有人搅他清梦!
元渊终究还是起了身,两眼发红,满脸都写着“不快”二字。李叔仁在旁,幽幽说了一句:“高欢战报,言宇文肱轻敌冒进,以致惨败,大伤我北讨军士气。大王仁慈,念他战死疆场,不予追究。你三个倒好,侥幸逃了性命,还有脸跑来大王府前撒泼?”
元渊立时怒火冲天,不容贺拔胜三人分辩,着令即刻拿下,打入大牢,明日问斩。
当是时,一骑飞马而来,夜色里现出于谨那张清隽面容。他来得甚急,气喘吁吁,但一息也不肯耽搁,张嘴大叫:“大王不可!”
于谨自高车人那里急急赶回,今日午后入得五原,带来了乜列河归附大魏,且不日就要挥军南下助战的惊天消息。高傲矜贵如元渊,也要抚着他的后背,当着一众北讨军高级将领的面连称带赞,好话说尽。
于谨既到,元渊也不好怠慢,强忍睡意,挤出一副笑脸:“思敬你。。。”
于谨冷哼一声:“大王!今日武川军战败退水集,个中缘由,哼!我听到的,却与李将军说的大不相同!”
元渊不意于谨如此衿傲,不但当场打断自己,还一阵抢白,当下脸色就不大好看,语气随之转冷:“思敬此话怎讲?”
于谨也是心急,一时没察觉元渊其实已大为不爽,自顾自说道:“我听说的,乃是武川军连战皆捷,虽在退水集遭遇破六韩孔雀主力,犹能不落下风。可恨高欢临阵脱逃,置友军于不顾,这才累得武川军血染沙场,实在壮烈呵!”一指贺拔胜三人,叫道:“大王你看看,他三个血染征袍,伤痕累累。若非有大冤屈,岂会不顾伤痛,深夜还要跑来惊扰大王?”
元渊不算庸才,自能猜得出这里头怕是没那么简单。可他看一眼神情激动愤愤不平的于谨,又看一眼低眉顺目一脸恭敬的李叔仁,想的却是:高欢也好,武川人也罢,都是些不入流的货色,何必为了他等伤我军中大将和气?
于是呵呵一笑,说道:“夜已深。。。这样罢,暂且将此三人押入牢中,容后发落。明日孤家便召高欢几个来,当庭对质。”
于谨急道:“大王!他三个无罪呵!”
元渊也自恼了,拔高了声音道:“他三个披甲带刀,夜闯军府,何谓无罪?于思敬你听好了,夜已深,孤家困了,明日再论此事,可否?”言罢拂袖而去。
于谨一滞,顿知自己心急之下无意间恼了元渊,长叹一声,悻悻退开。
卫士押着贺拔胜三个渐行渐远,李叔仁冷笑不止,阴鸷目光直追他三个背影。于谨正好看在眼里,怒从心起,咔咔走上几步,几乎就要撞在李叔仁身上。
李叔仁吓了一跳,蹭蹭蹭连退三步,磕磕绊绊地道:“于。。。于谨!你待怎的?”
于谨的语气就同今晚的夜风一般冷:“他三个若在牢里头出了半点纰漏,我于谨必与主事之人不死不休!”说完这句,他一跃上马,头也不回疾驰而去。
李叔仁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恨得牙痒痒的,可终究没敢放出什么狠话来。片刻之后,他招手喊来一个心腹从人,吩咐道:“你速速去同高欢几个说,眼下于谨正得势,他硬要插手此事,怕是我也罩不住。事儿急了,叫高欢几个连夜逃走罢。”
从人应声而去,李叔仁长出了一口气,悠悠自语:“高欢几个一走,此事便告死无对证。姓于的,你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