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琬的话和明知如出一辙。虽然金期法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他决定为夏繁星的“险棋”说上两句。
“话虽如此,不过殿下,臣还是觉得可以一试。刘先生大葬一事将全城各派势力暂时的团结起来了,澧阳乡民的归属感空前之高。虽然我们的时间比繁星回宗的时间要多,但是如果澧阳现在的情况是铁板一块的话,很难找到突破口拆穿吉温的阴谋。这么拖下去的话,我们时间也不多了。”
李琬想了想,忽然笑了,“也对,就算织云观敢和我们做对,我皇子的身份,这小小一座城池胆敢与我造次?”
“我只要求,金叔,要是种海没按照你们预想的来,要和我们做对的话,我们所有人的安全都要由你保证。”李琬莫不在乎地说道,“你们要怎么干,随便你们去弄。那本王就先走了。”
喜怒无常,处事随意。这两点已经在李琬的身上得到了巨大的印证。夏繁星和金期法内心都不禁升起了深深的忧虑。现在李琬把心思投入到杨晴的身上去了,居然这么重要的事情也只是轻描淡写。不过已经没有时间劝告他,也很难将李琬从清炎丹的副作用中劝回来了。
金期法想着,只能回到京城后,再另想办法驱除药力了。他顿了顿,颇有些难堪的说道,“殿下,为了让事件本身能恐吓到种海道人,以至于他可能会直接选择与我们合作对付吉温。我们证明那截指骨确实是您的。所以现在,臣想借殿下的龙血一用。”说着,金期法半跪了下来。
李琬诧异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夏繁星将那截指骨双手捧着,头微微下垂。尴尬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金期法面不改色,保持着跪姿。
李琬突然哈哈大笑三声,拍了拍金期法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说道,“你们两个啊不就是一点血,是吧?本王身上又不是没有,来来来,把刀子给我。这下子弄好了,那应该没别的事了吧?”
金期法内心重重一沉,凝重的声音说道,“是,殿下。”
李琬主动地从金期法腰间抽出佩剑,在自己的左手上比划了一下。露出诡异的笑容。他走到捧着指骨的夏繁星跟前,往左手食指上重重划了一道。鲜血一滴一滴落下,将夏繁星两只手掌染红。做完这一切,李琬呵呵地一笑,将剑抛在地上,接过金期法手上递来的纱布,慢悠悠地朝真武殿的方向走去了。
夜,戌时正点。
灵柩前方与供奉的真武大帝之间,站着一排的道士,唱着宗门界传下的法音挽歌。大殿两侧被巨大的白布遮住,紧贴着灵柩,布满了一圈的长明烛。戌时到,前来吊唁的各位陆续进场。
由于刘鲤先生既兼备朝廷重臣与宗门道士的双重身份,所以他灵堂的设置经过策划,布置成了介于道家和凡俗之间的风格。真武大帝脚下供奉的遗像,是一幅半身画像,刘鲤先生骑在一匹黑马上,头脸皆不可见。而且刘先生遗言有道,不愿请专门哭丧的护念团来他灵柩前哭个不停。所以就换上了法音的织云观资深道士。
过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夏繁星和姬烟柳所在的这一批人总算得以进入真武殿吊唁。虽然他们前面只有一组人,就是杨家兄妹和李琬。但杨晴杨暄二人实在恋恋不舍,要不是谨记着刘鲤先生的遗言,才忍住不哭,否则一哭估计能哭上半个时辰不止。
晚上的时间,织云观允许全城乡民前来吊唁。不管是凑热闹的,来图新鲜的,还是对这样一个故乡名人感到真挚哀痛的乡民,总之将织云观挤满了。好在织云观宗门口不允许排队等候,否则估计会有更多的人。即便如此,一条长长的队列从大门口排到真武殿,少说也有五六百人了。
夏繁星拉着姬烟柳的手,跟着身边的十几余人走了进去,顺便把等会儿凭吊时要做的事情又用传音给她讲了一遍。
前来吊唁的人形形,不过最早能够进去的几批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像夏繁星这一批基本都是道帮长老等。道家丧葬礼仪从简,他们速度也很快。很快就轮到了夏繁星和姬烟柳二人。
夏繁星领着姬烟柳,从站在大殿左侧主持致悼词的种海,以及他的几个弟子手中取过六支香烛,一人三支。夏繁星去取香烛的时候,特意注意了一下站在几人中间种海道人的表情。他昂着头,表情肃穆。夏繁星有些奇怪,接过香烛,不等那几个弟子为他点燃,直接将它们放到种海眼前,躬身请种海道人为他点燃香烛。
种海两条白须明显颤抖了一下,手掌中燃起一团白焰,拂过夏繁星手上的三根香烛。垂头瞬间只给了夏繁星一个眼神,表情似有愤怒。一个声音突然响起在夏繁星耳边,“练剑林!”
夏繁星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拉着姬烟柳,缓缓走到大殿中间,跪下去,装模作样地拜了一会儿,将香烛插入灵柩前的碧玉大缸里,然后从侧门走了出去。
“看,那是吉大人。”一走出门,僻静的小路上站着不少之前参与完吊唁的人。姬烟柳突然拍了拍夏繁星的肩膀,指着过道一侧一棵古树后站着的人。此人头低垂着,看不见脸。但夏繁星能明显看出他就是吉温。
两人对视一眼,夏繁星迟疑了一下,勉强地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姬烟柳往那棵树后走去。
夏繁星将目光投向在一棵小树旁站着的李琬和杨晴。这时突然来了一个穿着道袍的织云观弟子,他在李琬耳边说了些什么。但好像杨晴也听到了,她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慌张沉重起来。李琬颇有些怒意,瞪着眼对他说了些什么,那个弟子赶紧离开了。李琬随即双手搂住杨晴,但杨晴一直在说些什么,因为环境太嘈杂,难以听见。李琬看上去有些焦头烂额。
他赶紧装着无心路过的样子,往李琬那边走了两步,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耳朵上:
“琬哥哥你的手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跟我说只是普通的皮外伤!”
“我没事的,阿晴,你不要担心了好不好?”
虽然两人克制着声音很低,但夏繁星还是听到了一些对话内容。他想起刚才种海冒着亵渎灵堂的“罪名”给他传音,便快步往另一方向的剑栖木林走去。
他一定是知道了那截指骨以及剧毒之土的事情了。而这些东西,种海知道,正是这个夏护卫,把他从李琬身上排出的一滩毒血给倒在了外面。种海就是在这个时候离开灵堂,也要和夏繁星把话说清楚!
夏繁星快步走着,看到姬烟柳和垂着头的吉温像在热情地交谈什么似的,然而这都是他们二人安排好的策略,也难为了她主动上前去搭讪一个男人。不过吉温的眼神,却似乎漂浮在不远处月色下的李琬和杨晴身上。见到他走来后,吉温难得地抬起头,对夏繁星露出了一个微笑。尽管心中疑惑,夏繁星还是还以微笑,抓紧赶自己的路去了。
刚走到剑栖木林入口,夏繁星突然感觉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锁住了一样。窒息的感觉一下子上升,到达一个非常难受,但不会受伤的地步。夏繁星觉得自己双脚也离开了地面,不知被什么东西拖着,往林子深处拖去,周围寂静无声,自己的视线也仅仅能看到前方暗淡洒下的月光。
但夏繁星却丝毫没有慌张。他清楚得很,这不过是种海道人气急败坏之下拿他发泄罢了。既然他传音给自己,要他去剑栖木林,那肯定是不会真的要把他灭了。用这种方式,无非是泄泄怒气。
所以不如让老头子爽快一下。夏繁星暗暗坏笑着,不再压抑着脖子上的不适感,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咳咳”的声音,同时装着惊惶失措的模样,大口喘着气,两脚也胡乱晃着,尽量将表情做得慌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