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应了他这话,先前那副将打扮之人轻声而来,将一张黄纸呈在他面前,徐伯渊也不遮掩,便举起这纸逐行而阅,芙兰掌门倒确如他所说是个好奇之人,眼角轻扫处,见那纸上直是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于两处却是拿朱笔各划了一道粗线。她眼神微凝,已看清那是两个人名,一为郭许,一为刘汐。
徐伯渊脸色越瞧越冷,终于忍不住将那纸啪的一声,重重拍在桌上,身后那副将打扮之人脸色一惊,连忙跪下。
这徐大统领似是甚怒,闭目许久脸色才缓了一丝,冷声道:“你驻守此间也没多少日子,我看城里各处守备倒也井井有条,怕是军中待了久了,于这太平世间的污处却疏了督查之职,这事我暂不怪你,只是这二人,吸朝廷之血中饱私囊,实是国之蛀虫,你亲自去办了吧。”
那副将如临大赦跪地深深一拜,霍然而起处却也不多话,于地拾起那张黄纸,便大步流星奔下台去。此人急行之间盯着纸上这郭许刘汐四字,恨极处将牙一咬,招手间便唤来一队黑甲军士,朝宗司杀气腾腾而去。
此时这刘汐刘大主簿仍在那座街边酒肆厢中,只是那报信的三子已不知所踪,此时这人却是面如黄蜡,呆呆望着地上一捆麻绳,浑身筛糠不止。
于他身前,摆了个黑色梨木凳子,这木凳泽色深暗木纹甚繁,却有一双黑色官鞋并着些莫名水渍,踩在其上。
“刘兄,兄弟就先走一步了,我俩黄泉路上再见。”有一道人声自他头顶传来,极低,极黯。
他不由得抬头一望,凳上这人已将那粗短头颈伸进了一处绳圈之中,视线再抬处,一道崩到笔直的粗绳牢牢数道相绕,系于梁柱之上。
刘汐望着那绳子,心头一阵恶心,一股酸意冲喉,噗的一声,竟是将之前食的黄白之物都吐了出来,。
那人却是一叹道:“刘兄这又是何苦,不如学兄弟,趁早了断吧。”
刘汐吐了许久,将嘴一擦,喘息道:“去求那位,或许还有生机。”
凳上这人惨然一笑道:“事已到此,你怎地还如此糊涂,这事放在平日也最少是个充军之罪,更何况是那徐伯渊亲察而至。那人再权势通天,又怎会得罪堂堂军部大统领来保我们这些虾米。我可不想临死前还要受那水牢活罪,何况拷打之余不管吐与不吐,家人也要平白遭难,你平日里也是个机智之辈,都到这步了,怎么却想不明白,还抱着侥幸之理,愚乎,愚乎。”
刘汐听闻此人言之凿凿,心头那一丝希翼也沉到了不知何处,却闻又是一声叹息,那双官鞋前后一摇,粘粘不舍间忽然猛的将凳子踢倒在地,一记古怪脆响夹带着喉间浑屙之声传来,只是几刹过后就没了声息,酒肆内便死一般寂静,只剩那双黑色鞋子在空中静静悬于那处。
刘汐恶心之又起,只是跪地干呕许久也再吐不出什么,许久才直起腰来。他心中怎不明这位已去同仁之话实是在理,只是此时却不能知行合一,只得呆在那边望着地上黄绳瑟瑟发抖。
也不知过了多久,酒肆门口传来一阵急促脚步,随即彭的一声脆响,那木门竟是被踹飞进来,有几条大汉鱼贯而入。为首一人见到厢内惨景却是一愣,望着刘汐冷道:“还好你倒是没死。”
刘汐心下于此时却反是一松,瘫然随着那几人将自己蒙眼架了起来,便被拖着不知朝何处而行。他情知先前未敢寻死,现在却是想死也难了,只是心中奇怪,这军部抓人怎么还蒙人眼睛,此时他目中不能视物,耳边却只觉有喝彩惊呼之声愈来越大,心中也是愈来愈奇,军部与尚海府衙离武场都是甚远,怎么这些人却不朝那边而行,莫非是那徐伯渊要在那武场亲自来审自己?
他正自胡乱猜测处,却有一股素雅之香入鼻,又觉肋下一空,便跪倒在地,眼前随即猛的一亮。刘汐把眼眯了数息后凝神一扫四周,却见此处地上铺着上好檀香地板,身周十来位美貌婢女而立,不远处有一道赤色珊瑚屏风,那后边有一女数男或衣着华贵,或身着将服,围着个偌大桌面正自把酒而谈。
他于尚海城各处上流地儿却是甚熟,心道这不是那位开的临江阁么,难道……
此时一只大手却毫不留情将他官帽一掀,揪着头发将他脑袋生拽了起来,只见一个面色白净却凶狠异常的青年人怒视着他,咬牙道:“你倒是会躲,我那几个哥哥如今在哪,快说!”
刘汐瞧着这人,暗道这位怎么来了,却是一时心头大乱,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那人瞧他木木愣愣的样子,更是急怒,一巴掌便扇的刘汐晕头转向,口中鲜血淋漓跌倒在地,这记巴掌扇的极响,顿时那桌上唯一的那个女子眉头微皱,却把筷子重重一摆,便有一人朗声道:
“马非啊,声音轻些,别惊到诸位大人与你嫂子。”